毛澤東與中國抗美援朝決策

■ 秦曉凡

中共高層做出抗美援朝決策之前，中、蘇、朝之間曾經發生過幾件大事。從這些大事中，可以看出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做出抗美援朝決策的艱難歷程。

金日成寫了兩封信

朝鮮戰爭是1950年6月25日爆發的。戰爭一開始，北朝鮮方面打得很順利，朝鮮人民軍主力部隊已經推進到朝鮮半島南部，占領了漢城。眼看整個朝鮮半島就要全部解放，美國突然插手其中。6月27日，美國總統杜魯門命令美軍直接介入朝鮮戰爭，并命令第七艦隊入侵臺灣海峽。隨后，操縱聯合國安理會，并糾集15個國家拼湊組成以美軍為主的“聯合國軍”緊急入朝，支援南朝鮮李承晚政府。在勝利面前，朝鮮人民軍統帥部對強敵估計不足，軍事上也有所疏忽。9月15日，美軍在仁川登陸，截斷朝鮮人民軍南進部隊的后路。

美軍在仁川成功登陸后，朝鮮人民軍漸漸支持不下去了。9月28日，金日成召集朝鮮勞動黨中央政治局緊急會議，討論軍事形勢。

會上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美國軍隊也沒什么了不起，用逐步抵抗的辦法拖住它，等南方戰局穩定下來，南進主力部隊即可回師，對美軍南北夾擊，最終將美國軍隊消滅在朝鮮中部地區。另一種意見則認為，美軍仁川登陸后，軍事形勢對我不利，北方已經完全暴露在美軍面前，南方主力又撤不回來，美國軍隊一直向北推進，朝鮮有亡國的危險。

金日成畢竟是一個務實的政治家，他接受了后一種意見。會議最終認定，由于人民軍主力未能撤回，一旦美軍越過三八線，在北方的人民軍不可能進行有效抵抗，朝鮮將不可避免地淪為美國的殖民地。因此，朝鮮面臨十分嚴重的危險局面。朝鮮黨中央政治局決定，由金日成出面給蘇聯和中國最高領導人各寫一封信，要求直接軍事援助。

會議一致通過了金日成遞交給斯大林和毛澤東的兩封正式信件。信的末尾，署著金日成和樸憲永的名字。信的基本內容，就是要求蘇聯和中國動用軍事力量，直接支援朝鮮。

斯大林給毛澤東寫信，請求中國直接派兵支援朝鮮

10月1日凌晨，正在高加索黑海邊阿德列爾休養所療養的斯大林，收到了金日成的求援信。

斯大林讀罷信后陷入了深思。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如果朝鮮人民軍失敗，北朝鮮就會落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手中，遠東的政治、軍事格局將立即改變，蘇聯的遠東地區就會受到直接威脅。但是，因為蘇美有協議，加上蘇聯國內正在進行大規模的建設，如果與美國發生正面沖突，于蘇聯十分不利。

怎么辦？斯大林想到了中國。他知道，中國剛剛結束內戰，正處在經濟恢復時期，十分困難。但他也注意到中國在東北的利益：如果美國占領了北朝鮮，將直接威脅中國東北地區，中國東北重工業基地將不能順利進行建設，中國的軍事力量也將被迫移向東北；而且，美國在進兵朝鮮的同時，也派艦隊占領了臺灣海峽，這使中國不能順利實施解放臺灣的軍事計劃。因此，斯大林認識到，朝鮮戰事與中國的利益也密切相關。想到此，一個大膽的藍圖在斯大林腦海中出現，這就是：由中國出兵，直接支援朝鮮抗擊美國和南朝鮮軍隊，由蘇聯方面提供較先進的武器裝備和彈藥。

斯大林打定主意后，提筆給毛澤東和周恩來寫了一封信，用商量的口氣向毛澤東提出了由中國出兵朝鮮的要求。他說，朝鮮的情況已變得極為糟糕，朝鮮的第一、第二軍團已被敵軍分割包圍，在漢城地區又沒有阻擊敵人的部隊，通往三八線的道路可以說是敞開著的。因此，“我考慮，如果根據上述形勢認為有可能出兵援助朝鮮同志，哪怕只有五六個師也好，以便朝鮮同志能夠在你們軍隊的掩護下，在三八線以北組建預備隊。中國師可以以志愿者的名義出師，當然，仍然是接受中國指揮員的調遣”。為表明這封信并沒有事先和朝鮮同志通氣，完全是為了征求中國同志意見，絲毫沒有強加于人的意思，斯大林還特地在信的結尾處寫道：“關于此事，我沒有也不打算透露給我們的朝鮮朋友，但我相信，當他們得知這一消息時，無疑會感到高興。”

斯大林將此信用加急件發至蘇共中央，由蘇共中央用電報加急發至蘇聯駐中國大使館，然后由大使館翻譯成中文，轉交中共中央。

毛澤東慎重考慮出兵朝鮮問題

斯大林的電報是經過蘇聯大使羅申送到毛澤東手中的，當時已經是10月1日中午了。這時，金日成特使樸一禹已帶著金日成和樸憲永的求援信到了中南海。毛澤東幾乎是同時收到蘇聯和朝鮮兩國首腦的來文的。

毛澤東反復讀了斯大林和金日成的來電和來信后，又把樸一禹請來介紹朝鮮戰況。之后，毛澤東把劉少奇、周恩來、朱德請到他的住處，傳閱了兩國首腦的來文，又向他們介紹了朝鮮戰局，然后一起討論起來。

周恩來、朱德和劉少奇都對朝鮮局勢和中國出兵問題談了自己的看法。總的來說，大家的意見是對出兵朝鮮有顧慮，認為出兵對中國不利。因此，會上沒有就是否出兵問題達成一致意見。于是，毛澤東決定第二天召開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邀請在京高級軍事領導人參加，再行討論。

在10月2日會議上，毛澤東主張出兵朝鮮，認為出兵朝鮮已是十萬火急，他鑒于林彪有病，提議要彭德懷掛帥。當然，這還要征求更多人的意見，特別是彭德懷的意見。彭德懷此時尚在西安，沒有參加會議。但是，會上多數人不同意立即派兵進入朝鮮。大家對國內和國際局勢進行了認真分析，擺出了許多理由。這些意見都很有道理，毛澤東不能不慎重考慮。考慮到斯大林還在等回音，他決定也用商量的口氣和斯大林進行探討。2日夜，毛澤東約見蘇聯大使羅申，口述了一封電報。電報說：

“我們原先曾打算，當敵人向三八線以北進攻時，調動幾個師的志愿軍去北朝鮮幫助朝鮮同志。但是，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們現在認為，這一舉動會造成極為嚴重的后果。

第一，靠幾個師很難解決朝鮮問題（我軍裝備極差，同美軍作戰無勝利把握），敵人會迫使我們退卻。

第二，最大的可能是，這將引起美國和中國的公開對抗，結果蘇聯也可能被拖進戰爭中來，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極其嚴重了。中共中央許多同志認為，對此必須謹慎行事。

當然，我們不派兵援助，這對于正處在如此艱難境地的朝鮮同志來說，是十分不利的，我們自己也于心不忍；但如果我們出動幾個師，隨后又被敵人驅趕回來，并由此引起美國與中國的公開沖突，那么我們的整個和平建設計劃將全部打亂，國內的許多人將會對我們不滿（戰爭給人民造成的創傷尚未醫治，人民需要和平）。

因此，目前最好還是克制一下，暫時不出兵，同時準備力量，這樣做在有把握與敵作戰的時機上會比較有利。

由于暫時的失利，朝鮮應該換一種斗爭方式，進行游擊戰。”

毛澤東在電報的最后還進一步強調：“我們將召開黨中央會議，中央各部門負責同志都將出席。對此問題尚未作出最后決定。這是我們的初步電報，我們想同您商量一下。如您同意，我們準備立刻讓周恩來和林彪同志飛到您休養地，同您討論這件事，并報告中國和朝鮮形勢。”

斯大林再次致電毛澤東力勸中國出兵

收到毛澤東的復電，斯大林陷入了沉思。蘇聯雖然不害怕和美國一戰，但這個時候和美國打起來，顯然對蘇聯十分不利。同時，斯大林堅信，朝鮮落入美國手中，是中國和蘇聯都不愿意看到的。通過努力，中國一定會同意出兵朝鮮。于是，他決定召開政治局會議，專門討論這個問題。

10月5日，蘇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斯大林講了自己的意見后，蘇共中央政治局成員都表示贊同。會議形成了一致的意見：無論如何，必須避免蘇聯直接與美國發生沖突。但是，又不能放棄北朝鮮，只有一個辦法，勸說毛澤東改變主意，請中國出兵朝鮮。會議決定，由斯大林出面，再給毛澤東發一封電報，力陳中國出兵理由，勸說毛澤東和中共高層。電報稿當天就發給了毛澤東。電報中說：

“我之所以向您提出派兵去朝鮮的問題，而且至少而不是至多派五六個師，是基于以下幾點國際方面的考慮：1．如朝鮮事件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美國目前還沒有為發動一場大規模戰爭作好準備；2．軍國主義勢力尚未在日本死灰復燃，它沒有能力向美國人提供軍事援助；3．有鑒于此，美國將不得不在朝鮮問題向有盟友蘇聯為后盾的中國作出讓步，將不得不接受就朝鮮問題進行調停的條件，這些條件會對朝鮮有利而不至于使敵人把朝鮮變成它的軍事基地；4．由于相同的原因，美國將被迫放棄臺灣，被迫放棄與日本反動派的單方面和約，放棄復活日本軍國主義的活動，放棄其欲變日本為它在遠東的軍事基地的企圖。”

斯大林在電報中進一步指出，如果中國消極等待，那中國就不僅得不到這些讓步，甚至連臺灣也得不到，美國人會把臺灣作為它的一個基地。斯大林說：“如果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話，那就讓它現在來吧，而不是拖到幾年之后，因為到那時，作為美國的盟友的日本軍國主義將會復活，美國和日本將會在亞洲大陸上得到李承晚的朝鮮這樣一個現成的基地。”

毛澤東對出兵朝鮮問題考慮得很多

接到斯大林的再次來信，毛澤東考慮得很多。他從更廣闊的角度、更宏觀的視野，考慮出兵朝鮮的問題。

毛澤東考慮到了中朝之間的地緣政治關系。從地理上看，朝鮮半島與中國地理相連，在政治上一直存在密切關系。1894年，日本侵略朝鮮，中日之間爆發了歷史上著名的甲午戰爭。結果，中國戰敗。之后，中國同朝鮮的關系完全停止。1910年，日本吞并朝鮮，中日之間以鴨綠江為界。21年后，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占領中國東北。1937年，日本全面侵略中國。歷史證明，日本的目標，就是利用朝鮮作跳板，最終發動侵華戰爭。當時，日本雖然戰敗，但其在美國扶持下，仍然成為威脅中國的主要國家之一。對此，新中國領導人十分清楚。朝鮮戰爭爆發后不久，周恩來就指出：“美帝國主義在東方實行麥克阿瑟的政策，繼承日本帝國主義的衣缽，沿襲著甲午戰爭以來的歷史，走吞并中國必先占領東北，占領東北必先占領朝鮮的老路。”1950年11月4日發布的中國共產黨與各民主黨派的聯合聲明中說得更為清楚：“今天的情勢已經十分明顯了。美帝國主義者正襲用著當年日寇先侵略朝鮮隨后侵略中國的故伎。誰也知道，朝鮮是一個較小的國家，但其戰略地位則極重要。美帝國主義者侵略朝鮮的目的，主要地不是為了朝鮮本身，而是為了要侵略中國，如像日本帝國主義者過去所做過那樣。歷史的事實早已告訴我們，朝鮮的存亡與中國的安危是密切相關的。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中國人民支持朝鮮人民的抗美戰爭不止是道義上的責任，而且和我國全體人民的切身利害密切地關聯著，是為自衛的必要性所決定的。救鄰即是自救，保衛祖國必須支持朝鮮人民。”這些言論，實際上反映了毛澤東對抗美援朝的一種考慮。

中國共產黨與朝鮮勞動黨結下的傳統友誼，也是毛澤東考慮出兵朝鮮的重要因素。1921年10月，韓人社會黨在上海召開代表大會，改稱高麗共產黨，后來成為朝鮮共產黨上海支部。朝鮮共產黨建立后，主要是在中國境內開展活動。他們的活動不僅得到中國共產黨的支持，而且許多重要活動是在中國共產黨統一部署下進行的。朝鮮共產黨中許多人包括不少領導人，大多加入過中國共產黨。1929年依據共產國際“一國一黨”的指示，朝鮮共產黨上海支部解散，其成員全部加入中國共產黨。在中國的其他地方尤其是東北，活躍著許多朝鮮共產黨人，他們中的不少人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九一八”事變后，金日成作為東北抗日武裝的領導人之一，先是在中國境內然后在蘇聯境內領導抗日游擊戰。在中國抗日戰爭后期以及解放戰爭期間，大約有10萬名朝鮮人參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軍隊，給予了中國共產黨人力和物資支持。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又緊隨蘇聯等國家之后，同新中國建立了正式外交關系。建交之后，兩國一直保持良好的國家關系。

毛澤東還考慮到了當時的國際政治形勢。影響中國出兵決策的更為直接的原因是當時世界兩大陣營劃分的現實環境。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世界逐漸劃分為以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陣營和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新中國成立前后，毛澤東多次強調，在當前的世界局勢下，中國只能堅定地站在蘇聯等社會主義和民主主義國家一邊，不能站在美國一邊，也不能走中間道路。

毛澤東在做出出兵朝鮮的決策之前，反復考慮了這些因素。因此，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當大家把出兵援朝面臨的困難擺出來之后，毛澤東說了這樣一段話：“你們說得都有理由，但不管怎么說，別人要亡國了，我們站在旁邊看，不論怎么說，心里也難過。”彭德懷后來回憶說：“我把主席的四句話，反復念了幾十遍，體會到這是一個國際主義和愛國主義相結合的指示。‘你們說的都有理由’，但如果不把它同朝鮮處于危急時刻聯系起來考慮，那就是民族主義而不是國際主義者。我想到這里，認為出兵援朝是正確的，是必要的，是英明的決策，而且是迫不及待的。我想通了，擁護主席這一英明決策。”可見，毛澤東的這番話，深深地影響了彭德懷，對中共中央做出抗美援朝的戰略決策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毛澤東提詞：“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毛澤東最后下決心：沒有蘇聯的軍事援助中國也要出兵朝鮮

作為中共最高領導人，一個大國的最高決策者，毛澤東是務實的，他考慮到了中國軍隊實力上的差距。因此，他特別希望蘇聯方面給予武器等方面的支持，特別是蘇聯空軍的支援。但是，蘇聯在軍事裝備和空軍支持方面，態度并不明朗，遲遲沒有做出承諾。即便如此，毛澤東從中國長遠的國家安全考慮，從中國與朝鮮的唇亡齒寒的特殊關系考慮，從中國的國際主義義務考慮，下定了最后的決心：即使蘇聯方面不給中國武器裝備和空軍支援，中國也要派兵入朝鮮作戰。

但是，毛澤東對蘇聯的支援，還是采取積極爭取的態度。據彭德懷回憶，10月4日那天，他從西安飛赴北京參加了政治局擴大會議。會后，毛澤東和他有一次長談。談話中，彭德懷說：“蘇聯完全撒手，我們裝備差得很遠，只好讓朝鮮亡國，是很痛心。”毛澤東向彭德懷提出這樣的設想：如果蘇聯援助得多一些，快一些，我們的裝備改善得好一些，這場仗是不是能打？彭德懷反復考慮后肯定地表示：這不是沒有可能的，問題在于這種援助能夠到什么程度，空軍能掩護到什么程度，這個問題解決得好，可以同美國軍隊較量一下。得到彭德懷這樣的回答，毛澤東十分滿意。他明確提議，有關蘇聯援助的問題，由周恩來去蘇聯與斯大林商量解決，出兵的準備繼續做，由彭德懷來擔任志愿軍的司令員兼政委。

10月5日下午，中央政治局繼續在熙年堂開會，對是否出兵援朝再次進行討論。在發言中，彭德懷講了自己的觀點：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爛了，最多等于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如讓美軍擺在鴨綠江岸和臺灣，它要發動侵略戰爭，隨時都可以找到借口。如等美國占領了朝鮮半島，將來的問題更復雜，所以遲打不如早打。彭德懷發言后，毛澤東站起來，堅定地說：“彭老總說得好！我們出兵參戰的困難確實很多，但是，朝鮮是中國的友好鄰邦，中國人民不能眼看著美國侵略者對其肆行踐踏而置之不理；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我們應當參戰，必須參戰，參戰利益極大，不參戰損害極大。”

中國出兵援朝的決策，就在這次會議上定了下來。

毛澤東曾經考慮到出兵朝鮮的限度問題

毛澤東在出兵朝鮮問題上，曾經有一個基本的設想，這就是：如果美軍不越過三八線，中國也派兵，但只擺在鴨綠江一線或者北朝鮮地區，作為朝鮮人民軍的戰略支持力量，而不與美國軍隊正面交戰。早在朝鮮戰爭爆發之前，毛澤東就對來訪的金日成說，一旦朝鮮境內爆發戰爭，我們打算在鴨綠江邊擺上3個軍，帝國主義如果不干涉，沒有妨礙；帝國主義如果干涉，不越過三八線，我們也不管；如果過了三八線，我們一定打過去。

顯然，這實際上表明了中國出兵朝鮮的限度問題：美國越過了三八線，中國軍隊必然打過去；美國軍隊不越過三八線，中國就不參戰。這一點，從朝鮮戰爭爆發初期中國方面的反應也可以看出來。

朝鮮戰爭爆發特別是美國第七艦隊駛入臺灣海峽后，新中國立即作出強烈反應。但此時，毛澤東還不想介入這場戰爭。如下事實可以證明這一點：1950年6月30日，即朝鮮戰爭爆發5天之后，中央人民政府頒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在中國大陸展開了大規模的土地改革運動。同一天，毛澤東、周恩來聯名簽署了《關于人民解放軍1950年復員工作的決定》，開始大規模削減中國軍隊員額。由于朝鮮戰局的變化，毛澤東也不得不預先作好準備。7月13日，中共中央決定成立東北邊防軍，加強東北邊防。但周恩來對此的說法是，寧可“備而不用”。從歷史事實來看，1950年8月下旬之前，毛澤東和中共中央的主要注意力，仍集中在國內問題上。

8月下旬，朝鮮戰局惡化，毛澤東產生了深深的憂慮。此時，他才考慮出兵朝鮮的問題。9月15日，美國軍隊在仁川登陸，并且迅速向朝鮮北方推進，朝鮮人民軍有被美國軍隊全部消滅的危險，朝鮮亡國在即。毛澤東開始將主要注意力轉向朝鮮。9月17日，中央軍委派遣一個5人小組赴朝了解情況，同時熟悉朝鮮戰場的情況。9月22日，中國政府在公開聲明中表示：“居留中國的朝鮮人民有權力回去保衛祖國。”這個聲明，一方面表示中國人民堅決支持朝鮮人民與美國進行斗爭，一方面也警告美國，不要越過三八線進犯朝鮮北部。

為了防止戰爭升級，毛澤東還試圖通過第三國向美國表示中國的意圖。印度奉行不結盟政策，同東西方兩大陣營都保持著聯系。朝鮮戰爭爆發后，印度總理兼外長尼赫魯曾積極調停，協調蘇、美立場。考慮到這個背景，毛澤東和周恩來決定，通過印度向美國人傳話。

9月25日，聶榮臻奉命會見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此次會見，雙方談話中很重要的內容，是中美關系。

潘尼迦：“我絲毫不懷疑，沒有任何人能征服中國，擊敗解放軍。我所擔憂的是萬一發生什么事情，將要使中國的建設拖后十年、八年。”

聶榮臻：“如果帝國主義者果真要發動戰爭，那么，我們也只有起而反抗了。”

潘尼迦：“中國的工業，不是在沿海就是在中國東北滿洲，一旦發生事故，是很容易遭受破壞的。”

聶榮臻：“一旦戰爭起來了，我們除了起而反抗外，是別無它途可循的。”

談話結束后，尼赫魯立即將中國方面的態度轉告給美國政府。但美國國務院研究后認為，這只是中國恫嚇威脅的宣傳而已。

9月29日，印度方面向中國政府通報了美國的態度。中國方面做出了強烈回應。30日，周恩來在慶祝新中國成立一周年大會上發表講話時指出：“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戰爭。中國人民絕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鄰人肆意侵略而置之不理。”10月1日，《人民日報》全文發表了周恩來的講話。

10月3日，南朝鮮軍隊在東海岸越過三八線向北推進了15公里。美國軍隊也在沃克將軍的指揮下，越過了三八線，向北推進。當天，毛澤東立即和周恩來一起商議對策，并下決心出兵朝鮮。

4日凌晨1時，周恩來緊急召見潘尼迦，向他鄭重說明中國政府對待朝鮮戰爭的嚴正立場。他說：“美國軍隊正企圖越過三八線，擴大戰爭。美國軍隊果真如此做的話，我們不能坐視不顧，我們要管。”印度方面很快就把中國的態度轉告了美國和英國，但是美英兩國顯然無視中國的立場和態度。

越過三八線，實際上是美國的既定軍事目標。美國方面已經解密的材料表明，9月27日，杜魯門已經給麥克阿瑟發出了正式命令：“你的軍事目的是摧毀北朝鮮的武裝力量。為達此目的，授權你在朝鮮的三八線以北進行軍事行動，包括兩棲登陸和空降或地面行動。”9月29日，國防部長馬歇爾給麥克阿瑟發了一封“只許他本人閱讀”的電報。電報中說：“我們要你在戰術和戰略上放開手腳，向三八線以北推進。上述宣告在聯合國會引起尷尬，因為人們顯然不愿意就越過三八線這一問題進行必要的投票，而是想看到，你已認為在軍事上有必要如此行事。”

當中國的警告傳到美國后，一向輕視中國的美國最高決策者們，并沒有把這當做一回事。杜魯門甚至懷疑，周恩來的警告可能是一種宣傳策略。美國國務院遠東問題專家亞歷克西斯·約翰遜認為，周恩來發出的信息“無疑含有極大的虛張聲勢的成分”，只是出于謹慎考慮，他建議在三八線以北只使用韓國軍隊，聯合國的空軍和海軍只提供軍事支援。艾奇遜則認為，周恩來的聲明是蘇中試圖迫使聯合國撤軍所做的努力的一部分。

對于中國的決心，美國決策者做出的決策是：萬一“在朝鮮的任何地方發現中共公開或秘密部署的主力部隊”，只要“有獲勝的機會”，他仍可以繼續行動；但是，除非得到華盛頓的授權，否則不得對中國境內的目標采取行動。顯然，美國認為，中國不敢出兵朝鮮。他們不了解毛澤東，不了解毛澤東出兵朝鮮的底線，更不了解毛澤東一旦下了決心，就會以鋼鐵般的意志去行動。

美國一意孤行，最終迫使毛澤東不能不下決心出兵朝鮮。

10月7日，美國再次操縱聯合國通過了“統一”朝鮮的決議；10月8日，中國方面獲悉：大批美軍越過了三八線；第二天，麥克阿瑟發出了向平壤進攻的命令。這樣，毛澤東所設定的不出兵朝鮮的底線已經被突破。和平解決朝鮮問題已不可能。正如彭德懷后來所回顧：“美軍一過三八線，我就知道不打不行了。”

10月8日，毛澤東發布組成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命令：“為了援助朝鮮人民解放戰爭，反對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進攻，借以保衛朝鮮人民、中國人民及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著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愿軍，迅即向朝鮮境內出動，協同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并爭取光榮的勝利。”

從此，抗美援朝戰爭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