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手翻閱著幾天前剛剛收到的《格調》雜志,沒翻幾頁就有一篇介紹好萊塢的明星們裝修自家宅院所謂竅門的文章。根據這家雜志的說法,每一位腰纏萬貫的好萊塢明星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格調,而且這種格調在他們腰纏萬貫之前就已經暴露無遺了。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家雜志卻不解釋為什么這些有著如此高雅格調的明星們,卻個個都花大價錢雇傭專業裝潢設計師來決定他們家的裝修格調,甚至連早餐蛋杯的顏色都要由別人來決定。也許,是因為這些明星們并不愿意把這種與生俱來的格調浪費在自己的身上吧。
舉例來說,在我手里的這期雜志里,好萊塢明星約翰·屈夫塔和他的明星妻子凱莉·普利斯頓住在洛杉磯的一個大宅子里,約翰·屈夫塔的片酬是1千萬美金到2千萬美金之間,他雇傭了著名的設計師為他裝修房子。可是,這家雜志不但不提約翰·屈夫塔的財富,也根本不提這位設計師的天才,好像他的宅子裝修后看上去富麗堂皇與財富和天才一點關系也沒有似的,宅子裝修成功都是因為屈夫塔與生俱來的格調,根本與金錢無關。
這家雜志引用屈夫塔的話說:“我裝修房子的目的就是為了激勵所有的人,收入多少并不重要,所有的人都可以像我一樣去做,因為我沒錢的時候,也不放松生活的質量,現在我有了一點小錢,也仍然不放松生活的質量。”
就在這時,這家雜志引用了一位朋友的話來贊美這對好萊塢夫婦的“生活美學”,她說即使是在凱莉很窮的時候,她也從來都不用紙杯喝水。即便是她只能買得起一個瓷杯,那么她也一定要去買一個上等的瓷杯。聽著這話,你就可以在腦海里想象著那時在他們家里舉行派對時的情景:“嗨!約翰,把葡萄酒遞給我好嗎?我等一會兒用用那個杯子行嗎?不好意思,你的刀叉用完了嗎?”
依我來看,這家雜志想要灌輸給人們的觀念是這樣的,如果你家里擺滿了從超市里買來的平庸乏味的東西,那么你也一定是一個平庸乏味的人。因為,這些家什兒不僅僅代表著你的收入水平,更代表著你的本性,一個人的靈魂是否神圣取決于你是否擁有豪華名貴的家什兒。我不知道約翰和凱莉是否真的這樣生活過,他們僅僅擁有一個名貴的茶杯和一個喝葡萄酒用的高雅高腳杯,這顯而易見是個無人能解答的謎,不過,這個生活之謎卻在向人們傳遞著這樣的信息:那就是,即使我們掙錢不多,也不能以此為借口而不去買那些貴得不著邊的東西。接下來幾頁的廣告就是為了滿足這種信息激起的那種如饑似渴的愿望而量身訂做的。
可是現實卻常常是這樣的,那些每天只知道關心他們家里的鍋碗瓢盆是不是名牌的人基本上是一個內心空空,沒有一點品質的人,他們既不“時髦”,也沒有任何“美學”品位,這些人非常乏味、膚淺,滿腦子物欲橫流。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樣的事實,這家雜志的編輯可能也是心知肚明。可是,如果這家雜志坦白地告訴大家這樣的事實,那就是我們只能通過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才能看出一個人的品質的話,那么很快就沒有任何商家找這家雜志做廣告了。“多談論一些有趣的事兒!多讀書!多與真正有生活情趣的人交朋友!為理想而熱血沸騰!”這些都是這家雜志可以使用的令人振奮的口號,可是這些口號都不會帶來很高的銷售利潤。
真正有生活情趣的人根本就沒有時間來關心是否擁有名牌,這是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他們從來都不裝修房子,頂多就是把沙發10年一次換換位置,他們用的玻璃杯子物美價廉,即便是別人遺棄的也不嫌棄。
因為總給報紙寫人物報道專欄,我常常花很多時間同許多非常有趣的人在一起,他們是作家、音樂家、思想家和各種各樣的思想活躍人士,我從來沒在自己的文章里介紹過他們用的和穿的都是什么名牌,因為他們所用所穿都太普通了,沒什么可寫的。那些真正有情趣的人,他們的衣服和餐具都是在超市里買的,他們開的車也是普普通通的豐田車,他們最喜歡去的餐館是自己家街頭的中餐館,他們并不關心怎樣在臺上給別人顯示自己精心設計的生活,他們更關心的是如何在臺下過實實在在的生活。
面對著市場上種種咄咄逼人的所謂的格調法西斯雜志,我現在有些后悔為什么就沒有多花一些筆墨來寫寫那些生活情趣盎然的人們,寫寫他們究竟是在什么樣的環境下生活的。也許,我應該把那些舊的文章都找出來,在里面加上一些經過思考但又顯而易見的事實。
“曼德拉先生,穿著滌棉混紡襯衫和黑色長褲,這套衣服他已經記不起來是在哪家小店里買的了,他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筆記本,外面包著真正的塑料,這個非常有用的小筆記本是在街口的小店里買的,只花了4.99元。”
或者加上這樣一段話:“澳大利亞著名詩人朱蒂斯·懷特打開了廚房的碗櫥,碗櫥的門是合成纖維板做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磨損得有些慘不忍睹,那里面的茶杯顏色各異,幾乎沒有一個是可以成雙配對的。”
“這種混合茶具是這位活潑的女詩人有意安排的嗎?”穿著羊毛背心的詩人心不在焉地說:“是嗎?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到這事兒!”
也許,我可以用這些素材來辦一本雜志,雜志的名字就叫《非格調》,我們這本雜志里的廣告非常少,但是所有的故事都非常引人入勝,而且,在讀完這些故事后,你一定會被這些人的事跡所感動,從此不會覺得有什么必要去買任何東西了,當然,除了一定要再買一本我們辦的這本《非格調》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