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媒體的巧妙手法

劉迪

日本媒體內部存在一只看不見的手,總在對政治做出平衡。

3月6日晚8點,日本NHK電視臺做了一臺全國各地歌詠冠軍大賽節目。參賽的十多人,都是來自全國的普通的職員、學生、店員等。各選手依次登場,臺下其家人、伙伴等高舉家鄉地名、參賽者姓名,一曲歌畢,主持人先詢問參賽者感想,再請臺下家人評論一兩句,間或插播一段參賽者的故事。這些故事,盡量突出參賽者的個性,比如參賽的孫女為癱瘓的奶奶按摩、超市店員在店里向老人噓寒問暖等。此后,再請專家發言,品評幾句。參賽者演出之后,評委推出兩名優秀獎,一名頭等獎。

NHK這個冠軍中的冠軍獎究竟花落誰家?我猜,首先,這個獎要給一個最有特點、讓人感動的人。不出所料,獎給了一個參賽的巴西黑人。他與妻子在巴西相識、結婚,到日本后生了一個女兒,還不懂日語。看來,這個巴西人的日子并不容易,現在是“契約社員”,即合同工,這種形式,工作很不穩定,與打散工差不多。當主持人宣布這個巴西人獲獎時,他捧著獎杯,淚流滿面。而他美麗的妻子,滿眼含淚,抱著幼小的女兒激動不已。

我想,NHK評獎者很懂政治。他們評這個巴西人,絕非僅僅是單憑藝術標準。這個獎還象征日本社會、文化多元化現狀。2007年,在日本登記的婚姻中,有5.6%為跨國婚姻。現在,把獎給這樣一個人,既彰顯日本社會的多元性,也鼓勵外國人融入日本社會。而另外兩名優秀獎獲得者也很有特性。一個是32歲的中年婦女,她是貨車司機,另一個是修路工人。他們都是社會中極普通一員。在全國電視臺上授予他們這個榮耀,可起到凝聚國民的作用。

NHK還有一個節目叫“鶴瓶,為家庭干杯!”鶴瓶是日本著名的落語家,即日本傳統單口相聲。該節目每周一晚上黃金時間播出,人氣旺盛。主角鶴平今年59歲,本名為駿河學。他與其搭檔在日本各地鄉村周游,跟那些街頭遇到的漁夫、農民、老者、主婦拉家常,見到小孩也會哄他們開心。每到一個地方,隨便走入田頭、深入家庭,跟那些普通日本人歡聚,而這個日本大明星意外出現在日本某個地方,鏡頭里常出現非常驚訝驚喜的場面。這種驚喜,還同時伴隨落語家高度的語言運用,隨處引發歡笑。

我們知道,NHK具有國家電視臺的性質,作為這樣一家電視臺,如何定位自己的節目,是值得我們國內媒體參考的。它首先突出庶民性,強調庶民口味。此外,還不忘發揮連接全國觀眾的功能。盡管日本國土不算很大,但從南到北相距也有3000公里,如何把千家萬戶聯在一起,這其實就是政治。不論沖繩還是北海道,任何地方的任何家庭,都可能被攝入這個節目鏡頭。這個節目關注那些邊遠鄉村、林區、海邊,那些普通勞動者,關注他們的喜怒哀樂和生存狀況。

日本媒體內部存在一只看不見的手,總在對政治做出平衡。小泉時代實施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媒體曾經為其喝彩。此后,他的政策造成大量失業者,媒體驚呼貧富差距加大,開始大量談論政策的負面影響。那幾年有個叫三浦展的人,寫了本談貧富差距的書《下流社會》,竟然賣掉近百萬冊。此后媒體更推出一大堆談貧富差距的作品。這個糾偏浪潮甚至導致了去年民主黨政權的誕生。

中國人往往有逆反心理,媒體怎么說,我偏要反著理解。相比之下,日本人普遍相信媒體,日本媒體對民眾的誘導作用很大。我想,這與他們從小所受的國民教育有關。這種教育,很容易形成同質思考。

這幾年,“少子化”也是日本媒體涉及的一個主要話題。這種話題導致整個社會出現人口減少、國將不國的危機感。與此同時,整個社會還出現呼吁女性生育的氣氛。這時候媒體做什么呢?日本視聽者常常看到,電視上冒出很多大家庭節目。毫無疑問,那些節目首先傳達“多子多福”的意味,同時存在養兒育女如此艱難、政府應予補貼這種暗喻。記得幾年前有個大電視臺的編導對我說,他們正到處尋找生活困難的多子家庭。做這種節目,就是政治。

看來,前幾年的“少子化”報道終于奏效,前些天,民主黨提出的包括“育兒津貼”內容的預算案在國會通過。我們從中可以看出,日本媒體推動政治有多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