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勝勇

“基地”北非分支將西方國家視為遠期敵人,其實是一種造勢策略。西方國家應謹防自身力量的卷入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懷。
11月5日,位于也門的“基地”阿拉伯半島分支認領10月29日在迪拜和英國米德蘭德機場被截獲的兩件寄往美國芝加哥猶太教機構的“郵包炸彈”。這是去年美國胡德堡槍擊事件以及“圣誕節炸機案”被發現與藏身也門的激進教士安瓦爾-奧拉基有關以來,又一起針對美國的來自也門的“確信的恐怖威脅”。也門成為“基地”新寵,英法都曾受到波及,歐美輿論有關美國會否在也門開辟“反恐第三戰場”的討論也有近一年時間,因此可以預計,在“基地”總部之外的三個主要分支中,阿拉伯半島分支將會受到嚴密監視。與之相比,“基地”北非分支因為沒有對美國造成直接威脅,而沒有得到主流媒體的重視,僅僅英法官方在防備。
但從另一方面看,“基地”北非分支的活動區域廣,作案手段原始而惡劣,對非洲多國的治安構成嚴峻挑戰,而且其遠離總部,自行其是的決策比較多,對美國以外在非洲有著較多利益的國家構成長期威脅。比如法國通過了罩袍禁令之后,它曾多次宣稱將對法國政府做出“可怕的報復”,并已于9月15日在尼日爾鈾礦區綁架了5名法國人。
“基地”在非洲的發展
“基地”組織1988年在巴基斯坦成立之初,很少關注非洲。協助中情局在阿富汗趕跑蘇聯人的本·拉丹之所以會選擇到蘇丹發展,完全是因為他對沙特在海灣戰爭結束后依然允許美軍駐留祖國的尖銳批評得罪了沙特王室,而接受沙特王室資助的巴基斯坦政府此時已經容不下他,他只好帶著資金、人馬來到蘇丹首都喀土穆。在那里,他很快把對駐扎沙特的美軍的仇恨,轉移到了為在索馬里開展人道主義國際救援活動保駕護航的美軍身上。
當時“基地”在索馬里并沒有根基,只好把目光轉向本-拉丹祖籍地、與索馬里隔海相望的也門。開赴索馬里的美軍士兵正在也門亞丁地區的一家豪華酒店中轉,“基地”襲擊了該酒店,傷了一些游客,但美軍士兵幸免于難。8年后,“基地”才找到機會,在也門亞丁灣水域重創了前來加油的美國“科爾”號驅逐艦,造成17名美海軍士兵死亡。
1993年10月,美軍在索馬里人道救援行動中“黑鷹墜地”,18名美軍士兵被殺,尸體被羞辱。針對索馬里軍閥艾迪德的調查,最終指向“基地”在索馬里的地下情報和后勤保障網絡。在美國和埃及的壓力下,1996年5月,蘇丹驅逐了本·拉丹。返回阿富汗的本·拉丹,對非洲的興趣開始減少,在其著名的向美國發動圣戰的演講中,他提到全世界14個戰斗前沿,其中只有3個在非洲(分別是索馬里、歐加登和艾利登,后二者是種族上屬于索馬里、因此常年叛亂的埃塞俄比亞東部省份,“基地”與艾利登的圣戰組織關系密切),并且未提及肯尼亞和坦桑尼亞。1998年內羅畢和達累斯薩拉姆的爆炸,并不意味著“基地”主力重返非洲。這些爆炸事件的發生,主要是“基地”在該地區常年經營的結果。
肯尼亞“基地”分子于2002年12月在蒙巴薩地區再次發動襲擊,襲擊對象包括一個度假勝地和一架以色列包機,但遇難者多數是肯尼亞人。這成為壓垮肯尼亞“基地”分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多國聯合打擊下,這些恐怖分子撤退到南索馬里,與當地叛亂組織青年黨建立合作,幫助寄居埃塞俄比亞東部的伊斯蘭法院聯盟(ICU)反對國際社會支持的索馬里過渡政府。ICU民兵于2006年夏控制了首都摩加迪沙。同年11月,美國支持埃塞俄比亞入侵索馬里,幫助索過渡政府控制首都及周邊。2009年初埃塞俄比亞撤軍,ICU領導人謝里夫·謝赫·艾哈邁德成為新的索馬里總統。艾哈邁德上臺后,果斷與“基地”分道揚鑣。本·拉丹遂將其與阿富汗總統卡爾扎伊相提并論,呼吁青年黨對其政權發動全面圣戰。
可以看出,“基地”組織在非洲東北部活動的近20年里,并未取得一塊扎實的根據地:在蘇丹當了5年過客,在肯尼亞遭到驅逐,在索馬里成為軍閥混戰的犧牲品……鑒于非洲東北部不適合“基地”發展,本·拉丹把目光投向了馬格里布地區。“馬格里布”系阿拉伯語音譯,原意為“西部”,現泛指西北非的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等國。其中的阿爾及利亞,伊斯蘭反政府運動強大,具備像伊拉克和也門那樣創建“基地”分支的條件。
“基地”北非分支在2007年1月啟動,主要力量來自阿爾及利亞原“薩拉夫宣教與戰斗組織”(GSPC)。GSPC在撒哈拉有一個比較活躍的分支,主要關注毛里塔尼亞,但“基地”北非分支通過與沙漠地區的走私集團合作發展出了新的網絡。如今,運動性強的“基地”北非分支游擊隊嚴重威脅馬里和尼日爾北部的安全。最近幾年,他們大肆綁架西方國家公民并經常與政府軍發生沖突,盡管活躍分子不多,但他們的行動卻引起了國際社會的關注。
劍指薩赫勒地區四國
2010年9月底,非洲薩赫勒地區四國(阿爾及利亞、毛里塔尼亞、馬里、尼日爾)的軍事參謀長和情報機構負責人,分別在阿爾及利亞南部塔曼拉塞特省和首都阿爾及爾聚首,商討聯合打擊“基地”北非分支的戰略。此前他們成立了一個聯合司令部,現在他們又想成立一個聯合情報中心,以防止撒哈拉沙漠以南的薩赫勒地帶成為基地組織的新溫床。
對于“基地”北非分支以阿爾及利亞為基地,威脅南部的毛里塔尼亞、馬里、尼日爾三國,薩赫勒地區四國目前已允許各國在事先溝通的情況下,采取越境打擊的方式追擊嫌犯。但在兩年前和今年2月,薩赫勒地區西端的毛里塔尼亞和東端的尼日爾先后爆發軍事政變,眼下都是政變軍人在掌權,政局不穩使得四國間軍事合作協調困難。而今年上半年,部分歐洲國家為換取人質釋放,向恐怖分子支付贖金或要求馬里釋囚,也令反恐舉步維艱。
薩赫勒地區南部三國中,瀕海的毛里塔尼亞受害最深。“基地”北非分支的創建者之一、現年38歲的阿爾及利亞活動分子莫赫塔爾拉·貝爾墨客塔,借助姻親關系與沙漠部落建立了友誼,并通過沙漠地帶的走私網絡向“基地”北非分支提供資金來源。貝爾墨客塔痛恨毛里塔尼亞的親以色列總統塔亞,多年來集中開展針對該國的恐怖活動。“基地”北非分支成立后,法國人也成了攻擊對象,貝爾墨客塔的追隨者曾在毛里塔尼亞刺殺了4名法國游客。
貝爾墨客塔在撒哈拉地區坐大后,與“基地”北非分支領導人、以地中海沿岸為基地的德朗克達爾關系日趨緊張。后者提拔了阿布扎伊德為撒哈拉地區的部隊司令。2009年5月,阿布扎伊德下令處死4個月前被劫持的一名英國游客,后又派人報復性暗殺了一名馬里情報部門高級官員。此舉令馬里民選總統杜爾公開對“基地”北非分支宣戰,原本與馬里政府有默契的貝爾墨客塔被迫將嫡系部隊撤退到阿爾及利亞境內。之后,貝爾墨客塔和阿布扎伊德的競爭更加激烈,雙方都使用走私網絡運送西方人質,并在2009年末掀起了又一波綁架潮:3名西班牙人在毛里塔尼亞海岸被綁架;一對意大利夫婦在馬里邊界被抓;一名來自法國的人道主義救援人員在馬里被綁架。這些綁架事件破壞了馬里和毛里塔尼亞的旅游業。
相對于本土的圖爾萊格運動,尼日爾前幾年受基地組織的威脅不算大。不過,2008年12月,阿布扎伊德手下綁架了兩名加拿大公民——聯合國派往尼日爾的特使和他的隨扈,人質在4個月后獲釋,但這一綁架行動開啟了“基地”北非分支與尼日爾安全部隊對峙的局面。2009年冬天,尼日爾局勢惡化,總統坦賈在他10年任期結束后仍然決定掌權,軍人集團于2010年2月政變上臺,任命穆罕默德·杜丹達領導過渡政府。利用尼日爾的權力真空期,德朗克達爾命令“基地”北非分支“加緊培訓”尼日爾志愿者,以便對西方基督教世界發動圣戰。本·拉丹早就對“基地”北非分支止步于綁架活動表示不滿,如今終于有了新期盼。
西方國家干預的兩難
到目前為止,“基地”北非分支尚未向西方世界輸出暴力。但在阿爾及利亞的軍事壓力下,可能繼續向南發展,且在人煙稀少、邊境廢弛的撒哈拉地區培訓下一代圣戰士。其未來襲擊目標,可能是本地區或非洲其他地區的世俗政權,也可能是曾經的宗主國法國和英國。幸運的是,由于北非分支遠離基地總部,長期孤立無援。且其內部種族分歧巨大,對外既不與沙拉菲改革運動合作,也不與當地叛亂分子溝通,基本上只與青少年走私網絡合作,通過綁架、販毒獲取現金和武器,除了與部分部落首領交好外,群眾基礎相當薄弱,很難在撒哈拉地區完全復制“基地”在阿富汗的成功,其威脅的安全意義,大于政治意義。
“基地”北非分支將西方國家視為遠期敵人,其實是一種造勢策略:因為難以直接對抗本地區的政權,索性挑戰遠期的敵人并引起美國或歐洲國家的直接干預,以便創造維系“基地”北非分支長期存在和擴張的環境。西方國家應謹防自身力量的卷入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懷。
(作者系中山大學國際關系研究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