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的味道

皓月驚虹

人和人之間,到最后,還是相互取暖。這取暖的味道,其實,就是愛情的味道。

一

康小喬在王明朗和吳寶南之間是猶豫的。

王明朗是大學的戀人,在火車上偶遇。因為太擠,兩個人擠在通道上站了一夜,最后,康小喬倒在王明朗的懷里睡了,實在是太困了。

那是她第一次與男子有肌膚之親,但卻和愛情無關。

是放寒假回家,十多個小時,一直站著。如果沒有王明朗,康小喬不知如何過這一夜。其實她對王明朗沒有一見鐘情。那時,康小喬在學校里是校花,有幾個追求她的男生,可她正猶豫不定。她一向猶豫不定,所以,在遲疑之間,遇到了王明朗。

分手后留了電話號碼,兩個人的家距離100公里,康小喬說,有空來玩啊。

不過說說而已,沒想到王明朗在春節時真的來了。來了就不一樣了,康小喬帶他去看小城的海。再走的時候,兩個人就卿卿我我了,相約著一起回北京,之間就開始頻繁地發短信,這一發,就是4年。4年之后,兩個人為留北京和家里吵翻了,王明朗的父母和康小喬的父母在家鄉都有些勢力,至少可以讓孩子當個公務員什么的,但他們說,死也要在一起,死也要一起留在北京。

康小喬笑嘻嘻地伏在王明朗的后背上說:我都快以為自己是梁祝了。

一個在東城,一個在西城,一周能見上一次。周末就混在一起,泡在商場或KFC里,能多呆上一秒也是好的。

冬天就難辦了,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到哪里去呢?總不能老泡在商場里。有時王明朗就花幾塊錢,買兩張環城地鐵票,地鐵里是暖和的,坐上一天,呆呆地看書,康小喬依在他的身上。開始覺得很甜蜜,后來就很心酸了。康小喬第一次感覺到光有愛情是不夠的,她有點兒后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了。

當初,是有北京男子追求的,有四合院,一整套四合院,怎么著也有千八百萬吧,還用在這地鐵里取暖?

她住的宿舍是和3個女孩子合租的,王明朗也是和別人合租。北京的房價已經一萬塊一平方米,康小喬想想房子就頭大,一個月三千塊,兩個人加在一起只夠買半個平方米,不吃了,不喝了?

有的時候,愛情和錢是這樣地反目成仇。康小喬在惆悵的時候,遇到了吳寶南。

二

是和吳寶南的公司合作,康小喬每天跑那個公司,第三天的時候,遇到了吳寶南。

高大帥氣的吳寶南,當周圍的人叫他吳總的時候,康小喬才知道,有些鉆石王老五不是小肚腩肥肥的那種矮胖男人,也有這種花樣美男的。

對于有錢男子,康小喬是有恐懼感的。她不愿意去釣金龜婿,因為覺得靠近他們有自卑感,他們盛氣凌人,因為有倆糟錢,便迫不及待地想指揮世界,好像誰也不在話下。這樣的男人,康小喬遇到的多了,她也不在乎他們,我不想嫁給你,亦不想做二奶,何以低眉屈膝?

如果不是吳寶南約她,她是不會主動聯系他的——盡管他這樣完美,完美到讓所有未婚待嫁的女孩子都心動。

那天晚上她也猶豫了好久,去,還是不去?也許所有人都有邪惡的根源,誰敢說自己堅貞不渝呢?何況上周日和王明朗鬧了小別扭——她看上一塊表,要2000塊,王明朗說,手機上有鐘點,何苦花那冤枉錢,這句話噎得她好半天說不出話。如果有錢,何苦說出這樣的話來?

坐上吳寶南的奔馳車,去吃了上海本幫菜,環境自不必說,站在旁邊拉小提琴的男子看起來十分動人。吳寶南十分紳士,夾著菜,倒半杯芝華士給康小喬,讓她一盎司一盎司地喝。

這盎司兩個字,在今晚仿佛分外動人了。

當然,吳寶南也沒有忘記表白,說從他第一次遇到她就心動了,這么知性的女子,而且長得這樣妖嬈,怎能不讓人心動。

康小喬說,我妖嬈嗎?

吳寶南說,如果再換下這套寶姿就更好了,你不適合穿這個牌子的。他說了一個意大利牌子,說在賽特有售。康小喬留了意,第二天跑到賽特去看,果然看到,一翻價簽,四千多!妖嬈也真妖嬈,可也真貴死人呀。但一狠心還是買了,誰知道是要瘋還是怎么著。

其間又和王明朗見了一兩次面,王明朗囑咐她少吃方便面,將來死了都不會爛了。

王明朗還是照樣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找她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康小喬想,感情淡到這種程度還有什么意思,開始的時候,下了班總往這邊跑,再坐夜車回去,每天折騰幾個小時,現在,懶得折騰了。

倒是吳寶南很上勁,每天開著奔馳等在門口,拉她去北京周邊吃野味,也參加過幾次party。康小喬的衣服看起來十分寒酸,吳寶南批評了她,說她舍不得包裝自己,可他只是說說,絕不出錢。

是啊,他不出錢。雖然他是有錢人。有時他曖昧地貼在她耳朵邊說:我還真是迷上你了,你身上有一種味道。有種什么味道?康小喬反問。

愛情的味道啊。吳寶南說。

三

能讓一個有錢人說出愛情這兩個字來,康小喬感覺十分難得。

有幾次,她想和王明朗攤牌,分手算了。在真實的生活面前,愛情是多么脆弱啊。

康小喬去過吳寶南的家,300平方米的大房子,樓上樓下,到處是歐式的裝修,充滿了18世紀浪漫情調。吳寶南從后面抱住她,親愛的,這里只是少一個女主人。

換成誰,也會心動。

能不心動嗎?這樣的男子,這樣的房子,這樣的車子……不要說自己多驕傲,她不愿意再擠在地鐵里去上班,不愿意穿幾百塊錢一件的廉價衣服了,她是愿意做這個房子的女主人的。

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

一個月之后,奔馳車不再停在樓下了。在街上偶遇,康小喬看到車上拉了新人,比她更妖嬈更年輕更性感。她終于知道,她不過是人家有錢人的一張牌,不過是一次艷遇,吳寶南甚至連說再見和抱歉都沒有。

他的笑容仍然這樣精致得要命,腕上依然是幾十萬一塊的手表,不忘記隨時顯擺一下。

她打他電話,他禮貌而客氣地問:康小姐,有事嗎?她能說什么,有事?她什么也沒有說。到最后,他仍然給她提出了建議,你的牙齒不太白,你要去洗牙。

她輕輕地扣了電話,趴在桌子上哭了。康小喬終于明白,這樣的男人,只愛一個人,無比地愛,到死都愛,那就是他自己。

四

康小喬決定去找王明朗,她這才發現,至少有半年時間,沒有主動找過他了。他換了公司,換了住的地方,她居然都不知道。

他以前公司的同事給了她一個新地址。為了讓王明朗有一個驚喜,她沒有給他打電話,而是悄悄地去找那個地址。

她發現那個地址居然是在東城,就是說,他和她,在一個城區了。她又順著小條上的門牌找。最后,她找到了一個小區,在小區的20號樓,她找到了一個一室一廳,在一室一廳里,她找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正在灰撲撲的粉塵里刷墻;那個人,正在梯子上站著,腳下有買來的鍋碗瓢盆。他回過頭來,看到了她。

我想給你一個驚喜,這是付了首付的房子,咱的!家里給了點兒錢,我這半年多找了幾份兼職掙了點兒錢,基本上沒太大壓力了,以后,咱可以住這里了。

她呆呆地看著他,覺得這樣地溫暖,只有50平方米的小屋子,比那300平方米差6倍,可她覺得這樣地溫暖。這里,有喜歡她的人,有疼她的人,有給她溫暖的人。

他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塊表,給,你上次看過的。

他洗干凈手,親手給她戴上。這塊表太便宜,將來我有了錢,給你買最好的,就是大S做廣告的那種,你比大S漂亮多了。

明天,咱去舊貨市場,先買幾件舊家具用著,好不?

她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點著頭,眼睛里已經有了淚。是的,這世界上的愛情,或許沒有錢,但是有足夠的溫暖,而人和人之間,最重要的是金錢嗎?她想,人和人之間,到最后,還是相互取暖。這取暖的味道,其實,就是愛情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