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杉園遇熊記

小 樵

紅杉樹國家公園位于美國加州中部，國王峽谷南端，方圓幾百平方公里，以其莽蒼的山谷中大片的巨型紅杉樹林著稱。紅杉園自然景色雖無特殊撼人心魄之處，卻也是在群山萬壑之中有灌木入云，石淙泠然，清清秀秀的一帶林泉。

去年七月，我們和友人相約，在紅杉園野營。

吃過晚飯，我們去河邊玩耍，正玩得開心，突然，珍一聲大叫：“誰在那兒?”

隨著喊聲，背后灌木叢一陣騷動。我跳上岸，抄起手電順著聲音往山坡上照去。離我們大約十米處一個黑乎乎的影子被光柱照到，頸項處好像有道白光，笨拙地扭轉身子向那條小路上跑去。

分明是一只大黑熊!

玩的心情一下子到了九霄云外，我們很慶幸那熊沒隨著石頭滾下坡來。此時天色已晚，四周悄無人跡。試著吆喝兩聲，聽不到一點兒回音。我頓時緊張起來，后背冒出一股冷氣。上岸的路只有一條，熊剛才就在那兒，不知道有多少只，也不知道是不是正躲在樹叢中窺伺。背后是一條不知深淺的急流，雖然離營地也就1～2里路遠，但我們卻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實際上等于與世隔絕了。

我和朋友面面相覷，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辦。清點一下兵力，我們四個大人，兩個孩子，手里只有兩只手電外加幾條毛巾，要是有熊撲上來，連招架之功都沒有。

兩個小家伙停止戲水，大氣不敢出，沒完地問，狗熊還在嗎?

兩位女士梳洗完畢，走了過來。沒想到兩員女將卻臨危不亂，珍順手抄起兩塊石頭，口氣堅決地低聲命令：“兒子，跟著爸爸!”然后，大踏步就向岸上走去。

我和朋友趕緊各自拉起一個小不點兒緊緊跟上。我們運足平生之氣力，扯開嗓子，一邊走一邊拼了命地吶喊吆喝，以求威懾，更為了壯膽。兩員女將一個開路一個殿后，我們四個大小男人護住中軍，心里頭七上八下，腳底下卻不敢稍稍怠慢，很快就跑到了平地上。

熊沒來襲擊。我們長出一口氣，兔子般飛奔回營。來到自家帳外，心中余悸未消，好像周圍仍然滿是熊的蹤影。點著篝火，逐漸喘過氣兒來。

剛穩住點勁，園警車來巡夜。看見警察，我們一起迎上前去，就好像剛從山大王手里逃生的小買賣人遇見了救苦救難的大俠。不想，那警察告訴我們，頭天晚上熊就曾光顧這個營地。他語氣激動地叮囑，一定要把有味道的東西存入公園提供的鐵箱，千萬不要引誘熊來。然后，說一聲“Take care”，便扔下我們，驅車走了。

我們傻了眼，一面趕緊把東西都塞進鐵箱，留下煮鍋放在帳篷前好敲打用，一面心中猶豫著，該不該連夜撤退……

打點好了，各自惴惴不安地進帳安歇，已是午夜時分。躺在氣墊床上，很困，卻睡不沉，怕熊來了不知道。

月光中，一片騷動將我吵醒。營地遠處吆喝聲、敲鐵器聲四起，熊果然又來夜襲。小不點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怎么了，爸爸?”“噓!熊來了。”我一把把他按進睡袋。小家伙縮在媽媽懷里，兩只大眼睛瞪著。

我撩開門簾，向外張望。星光下，地上依稀有些魚肚白，什么也分辨不出。我把手電從簾縫里探出去打開，光柱射出，正照在一只熊身上，邁著羅圈腿，無聲無息地正從瀝青路上向我們營地走來。那熊被強光一照，分明也是一愣，毛絨絨的臉扭了過來，一對鈴鐺大的熊眼透出野性，黑鼻孔下的嘴巴張得不大，卻清楚地露出白色的尖牙，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光。我的手電掉到地上，抄起放在帳前的鍋，一面猛敲，一面沖著朋友家的帳篷大喊：“快敲鍋，熊就在你們帳外!”朋友卻半天沒有動靜。那美國熊大約不懂中文，聽不出我的威脅，站住不動，沒有要走的意思。我急得差不多要把鍋砸破。

正在這十分危急的時候，不知怎么回事，我們車上的警報系統突然發作，車喇叭一聲聲大鳴大放，大燈也隨著聲音一下下雪亮地閃，在深夜里如同電閃雷鳴，顯得聲勢非常浩大。接著，朋友家和周圍帳篷里也傳出了吆喝、敲打聲。折騰有十幾分鐘后，再摸起手電掃射，熊早已不見了。

撳亮手表，一看已是凌晨三點多。營盤里恢復了寂靜，估計熊也該下班了。黑暗中，珍的手伸過來，“熊再來，用這個。”說著把車鑰匙遞給了我。我心中頓時覺得有依靠，放松了許多。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飯，正要出發游覽，園警車又來了，朋友迎上前攔住。不想這次車門一開，跳出個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她笑嘻嘻聽我們匯報熊情后，問道：“是不是脖子上有個白圈?”

“是。”我們不禁疑惑起來。

“哈，我就知道是她。”女園警的口氣好像在談鄰家的外甥女，“這是位熊女，名叫0299。剛才在CAFE那兒，我追著她進到山里好遠。”

真是位女中豪杰，居然敢只身追熊進山!我和朋友聽了都有點不好意思，問：“它脖子上怎么會有白圈?是人工養大的?”

原來，這塊兒出沒的都是黑熊，比起灰熊來，黑熊個兒小，膽小，很少攻擊人。哪只野熊吃慣了熟食，經常往有人處跑，公園就把它麻倒，戴上項圈，通過上面的信號監視其行蹤。這位0299熊女雖然老往有人處湊，卻從無傷人記錄，因此，公園還沒決定怎么處理之。

慚愧，原來只是一場虛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