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為自己選擇性別

戴 軍

一個人活在世上很辛苦,活得開心是最重要的。

對于她,我既想了解又有點害怕。

站在舞臺上,我介紹完這期節目的主題和特別來賓時,心情很復雜,大門打開,會走出一個什么樣的金星呢?她會在眾人目光的焦距底下扮演一個女人嗎?面對大家的好奇和詰問,她會尷尬嗎?我突然有些不希望這扇大門打開了,這在我的主持生涯里是第一次。

大門打開,走出來的是一身黑衣黑褲的金星,一頭長發披在肩上,臉上是淡淡的笑容。她沒有很刻意地打扮得華麗高貴,而是很家居地出現在舞臺上。

我偷偷地舒了一口氣。

這是個神奇的人物。她講述了她的童年,她的舞蹈,講到了上帝跟她開的玩笑,把一個女人的靈魂放進了一個男子的軀殼。她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很平淡、很遙遠,但聽在觀眾的耳中無疑是一聲又一聲的炸雷滾過。她講到在國外的生活,思想、感情在那個時候成熟了,經過七年心理上的準備,她決定改變自己的性別。

我問她:家里的反應是怎么樣的?

她說:我們家是個軍人家庭。

我就沉默了。

她接著說:父親說,從小就覺得你像個女孩子,你自己決定的事自己去做吧!

我震驚了,她父親是個軍官,說出這話來應該是比中槍還痛的。她繼續說,母親反應也很鎮靜,讓我考慮清楚再做決定。她說,一個人活在世上很辛苦,活得開心是最重要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說到感情,我問她:你一直想做個純粹的女人,現在你做了變性手術,會不會擔心真正愛女人的男人不會來愛你?

金星很正式地看著我,加重了語氣說:戴軍,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可以讓我變性,沒有!我是為自己變性,不是為了任何一個男人!

我突然悟到了,其實她現在所承受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心安,她不愿意再欺騙自己了。我感受到了她的勇氣。

說到她收養的兩個棄嬰,她的臉上放射出一種玉石般的光澤。她像個母雞一樣地呵護他們,希望這一對兒女能過上最快樂的生活。

我問她:你會讓孩子們知道媽媽以前是個男人嗎?她說:會!等他們長大一點我就告訴他們。我說:他們能接受嗎?

她說:一定能,現在他們就看我以前的照片,等到有一天懂了,他們也就習慣了。我問:萬一他們說,我要我自己的父母,你會放手嗎?她毫不遲疑地說:我會!這時,現場的氣氛已經很緊張,但我不甘心,我又問到:孩子需要一個家庭,為了一個完整的家,你會為了孩子結婚嗎?她說:這不是勉強的事,要結婚他除了要愛我之外,一定要愛孩子。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提了最后一個問題:等到有一天,愛情沒有了,孩子們又不認你,你怎么辦?

她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回答:現在的孩子有幾個跟父母在一起一輩子的,他要走是他的事,但他們現在帶給我的快樂是無法形容的,我們給予了對方自己最好的東西,這就夠了。

全場一片掌聲。

(桃之妖妖摘自《食色男女》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