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琳

從9月29日的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三次集體學習,到剛閉幕不久的中共十七屆五中全會,都強調一個重要思路,就是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并強調解決之道在于更加注重保障和改善民生,促進社會公平正義;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合理調整收入分配關系等。
在政治局集體學習時,胡錦濤著重強調要加強社會管理基層基礎建設,“提高基層群眾自治組織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能力”,加強社會組織管理和服務體系建設。
近日,清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院院長、社會學系主任李強在接受《中國新聞周刊》記者專訪時,從社會結構變遷的角度深入分析中國的社會矛盾現狀以及應對之道,并提出探索建立自治社會的重要性和現實困難。
“大跨度流動越來越困難”
中國新聞周刊:你怎么看待改革開放三十年的社會結構變遷?今天又有哪些新特點?
李強: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國家出臺了一系列新政策。首先,政治分層轉變為經濟分層;其次,改革從社會的邊緣階層農民開始,推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那段時期,城鄉差距明顯開始縮小。
但是進入上世紀90年代后,社會主體階層大量涌入市場,擁有權力的人更容易聚集財富,腐敗等問題嚴重。城鄉差距再次被拉大,農民群體再次被邊緣。旨在實現社會公平的改革,結果導致嚴重的不公平現象。
最近一個階段出現了新的趨勢,我將之定義為“階級結構定型化”,即社會流動從劇變時期進入穩定時期,階層之間的上升和下降從無序狀態進入有序狀態,各階層之間的關系漸趨穩定。社會下層群體、邊緣群體獲利明顯下降,向上流動比率減少。從趨勢上看,大跨度流動越來越困難。
中國新聞周刊:改革推進到今天,在引起社會結構劇烈變遷的同時,也出現了無法回避的社會矛盾和沖突,經濟快速發展并沒有給老百姓帶來相應的幸福感,如何解讀?
李強:改革到今天,社會矛盾和沖突似乎更多了。具體表現為,拆遷之類問題大量出現;勞資矛盾激化;新的城市社會運動,諸如業主和物業、房產商之間的矛盾等大量涌現。
這是一個大問題。按照“發展是硬道理”的邏輯,經濟發展了,社會矛盾應該更緩解,人民的滿意度會更高。但是事實卻相反。
有觀點認為,由于階層因收入分配問題影響導致貧富差距加大,從而導致了利益沖突尖銳。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世界上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家也沒有面臨我們這么多的問題。
其中很核心的問題就是階層分化嚴重,同時各階層的利益訴求與現實之間差距拉大。我認為,戴維斯“J曲線”或許更適合解釋中國當下的情況。他認為,經濟急劇增長時,老百姓的期望值被刺激得更高,比經濟發展更快。并用大量數據表明,同時期的社會矛盾也會大量增加。
我注意到十七屆五中全會提出,老百姓的期望值和實際發展之間的差距增大,這一提法很精彩。未來一段時期我們應該意識到,欲望沒有止境,僅僅靠經濟發展不能解決問題,還要重視發展中的公平正義。
重視社會力量
中國新聞周刊:胡錦濤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解決之道,就是提高基層群眾自治組織能力。而法學泰斗江平在最近鳳凰周刊“現在與未來—中國時局展望”高峰論壇上也提出要給予企業、個人、團體等自治的權利,你怎么看待中國自治社會的建立?
李強:這一點很重要,也是我要提出的解決問題的重要途徑之一,就是對社會力量的重視。我們要重視改革開放以來社會力量的發展,因為民間資本增強了,NGO、慈善事業等的發展也要跟上,如果它們發展起來就會在很大程度上緩解問題。
首先,在城市社會轉型中,與老百姓聯系最為密切的組織資源是街道和社區居委會。它們在實施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照顧老弱病殘,建立城市社區醫療保障體系,協助城市失業下崗人員再就業,解決家庭困難、糾紛與矛盾等方面,發揮了重要的緩沖帶功能。
還有就是類似婦聯、工會、希望工程之類的組織,雖然并非真正意義上的NGO,但是也在相關領域緩解著社會矛盾,今后還會發揮更重要的作用。
中國社會的傳統模式確實有一個大問題,就是整個社會是總體型社會,由政府一手操辦。改革開放之后有進步,就是市場自由了,但是老百姓自身的組織依然比較被動。因此,大家都認為隨著市場經濟發展,民間自治組織雖已有很大發展,但是遠遠不足。
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政府過去一直都比較小心謹慎,擔心放開自治組織的力量之后會不好控制和管理。但是,現在意識到了自治組織的重要性,政府也開始了探索。
不可忽視的一點是,公民社會是西方提出的概念,這和西方社會的歷史基礎有關系,而中國的傳統和它們很不同,因此推行起來很艱難。經過前一時期的研究我認為,我們的大多自治形式上是民間的,但實際上仍舊是官方的,這需要一個平衡。因此,我認為,從長遠看,應該是探索有中國特色的適合中國國情的民間自治。
總之,從長遠來看,要實現自治社會的建立,中國需要一個較長時期的培育過程,其中包括國民素質的提高等等很多內容,不可操之過急,否則容易產生更多的不穩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