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肖之戰:從“文攻”到“武斗”

張 蕾

多面肖傳國

電視畫面里,肖傳國抬起雙臂至水平位置,彎曲兩側肘部,讓雙手垂直向上。這個動作他曾經做過無數次——作為一名外科醫生,每次上手術臺之前他都要采取這個標準姿勢來等待護士遞來的手術衣和手術刀。這一次,他等來的卻是警察給他戴上的手銬。

如果不是“雇兇襲擊方舟子”,他無非是病人眼中的“肖醫生”、學生眼中的“肖老師”??可是現在,他瞬間“成名”了。

人們在吃驚之余,不禁對一名技術精英的作為感到困惑。也期待著方肖之間的十年之爭回歸到法律的軌道上

在方舟子眾多的“目標敵人”中,肖傳國與他的纏斗是歷時最長的。

2000年,方舟子批評“核酸營養”,有署名“昏教授”的網帖為“核酸營養”辯護,當時方舟子并不知道爭辯對手是誰。2001年,方舟子被舉報抄襲《科學》雜志論文,經《科學》查證,抄襲不成立,那時他也不知道是誰舉報了他。——截止這個回合,方的打假都沒有觸及到肖的實際利益。而2005年9月,方舟子在搜狐健康頻道在線談《生物醫學的規范》時指出,肖傳國的學術成果“肖氏反射弧”并沒有得到國際公認。

此后方在給《北京科技報》所寫的文章《腳踏兩只船的院士候選人》中點了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佘振蘇,另一個便是肖傳國,指出二人分別以北京大學和華中科技大學工作人員的身份參選,但他們同時分別在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和紐約大學擔任全職教師,不符合參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必須在中國全職工作的基本要求。這篇文章發表在肖傳國參評中國科學院院士的關鍵時期(此前肖已進入第二輪的評選),肖最終落榜。方的文章被認為是導致其評選失敗的“罪魁禍首”。此后兩人進入網上論戰加官司對陣的雙重對抗局面。

方舟子至今未與肖傳國見過面,盡管由兩個人參與或者他們各自的支持者發起的論戰在網上持續了將近十年,而兩人的官司賬也能記到第5個年頭。對于方針對自己的言論,2005年10月,肖在武漢告方侵權,2006年7月,法院判方敗訴,要求方舟子向肖傳國公開道歉,并且賠償精神損失費3萬元。 這筆錢在2009年8月,由武漢市地方法院從方舟子妻子的個人賬戶上強行劃走。

之后,肖多次因方質疑自己的言論將方告上法庭,但再無勝訴。在愈演愈烈的網上論戰中,肖傳國承認,多年前署名“昏教授”的網帖實為他所發,認為方抄襲的舉報信也是他寫的。

從2006年開始,方舟子陸續收到患者的投訴,說他們在肖傳國那里所做的“肖氏反射弧”手術不僅沒有效果, 有的反而甚至致殘。

從方舟子手里接過投訴的彭劍律師,從2007年開始組織實習生對患者情況進行調查。當時他們主要以電話溝通的方式,對40多人進行了有效訪問,絕大多數稱,肖氏手術并沒有像之前承諾的那樣治愈患者大小便失禁的問題,他們所回訪得到的治愈率為0%,只有少數患者自稱“有所改善”“感覺好一些”,比例大約在25%左右。

其后,彭劍將調查結果形成申訴文件上報衛生部,但沒有得到回應。由于案例太少,說服法院立案的可能性太小,所以當時沒有向法院提請訴訟。

隨著時間的推移,方舟子和彭劍收到的患者投訴逐年增加,到2009年7月,已經累積達到150例以上,因覺得事情“越來越觸目驚心”,彭決定重啟調查,而之前調查中止的經費不足的問題,也由國內打假基金會的撥款而解決。

在肖氏手術患者術后調查期間,方舟子又在博客上質疑肖傳國。一篇是針對肖在院士申報材料中提供的醫院證明稱,對患者隨訪8個月,85%有效,但實際情況是開具證明的時間距離第一例手術之間,還不足8個月。

另外一篇就是方舟子認為肖聲稱國外贊揚其學術成果報道和被收入國外教科書的說法,不符合實際情況。

2009年11月后,本刊和《科學新聞》雜志開始對肖氏手術的效果進行報道,主導這些報道的編輯是方玄昌(已于今年2月轉入《財經》雜志任編輯),因為這兩組報道的面世,方肖兩個陣營的對立更加升級。

肖在去年12月19日于清華大學講課時說,自己的人生目標是“積德、賺錢、報仇、打兔子”,并聲明:“本教授行醫30余年,做學問30余年,雖非完人,基本無瑕。誰發現方舟子任何指控屬實,獎勵5萬!……偶有吹牛,萬望海涵。”并在12月25日,即鄭州兩患兒案件開庭前三天,發表網貼,將方舟子、彭劍和方玄昌列為“犯罪團伙的首惡”。

2010年6月24日,方玄昌在晚10點多下班回家的途中遇襲。當時即懷疑因揭露性報道而遭到報復,但此案并沒有引起更廣泛的社會關注。

直到8月29日,方舟子在其住所附近遭到鐵錘襲擊,警方經過偵查將“二方”遇襲并案處理,社會對于案件的關注度陡增。北京警方為此成立專案組,在湖北、湖南、上海等地廣泛調查取證,21天內快速破案,并放棄中秋節假期將此案偵結。而襲擊“二方”的主謀,正是肖氏手術的創立者、發明人以及最主要的推行者肖傳國教授。他在從南美回國后的機場被警方逮捕。

根據警方和檢方通報,肖傳國的遠房親戚戴建湘得到肖授意,找到許立春、龍光興和康擁軍,對方玄昌和方舟子先后實施了武力報復。肖向戴提供了“二方”及方舟子愛人的照片、住址和基本資料以及7萬元錢。

根據網上公布的視頻,肖傳國是這樣描述武力報復一事的:“我(跟戴建湘)說,你就打他個鼻青臉腫都可以,然后我會在網上說,這就是我干的,我派人去揍的他。但我說,你千萬可別瞎來,別出事,別把人打出什么事來,打殘了或者怎么著的。”

實際上,在方舟子遇襲消息發布后,肖傳國即在其微博上稱方舟子是報假案,為的是給自己的新書炒作。

在方舟子懸賞20萬尋求破案線索時,肖傳國說:“剛看到方舟子和律師懸賞20萬,啞然失笑:反正沒人領,何不大方點(出)200萬?”另外,在案發18天后,即9月16日,肖在微博中還有意無意提到“錘子”——“……問題出在手術室護士們:完全不懂英語,你讓她遞刀子她遞剪子,你要鑷子她遞上錘子……嗯,怎么扯到錘子啦?”這條在當時看來似乎存有諷刺意味的微博,在肖被捕后又被網友翻出,認為這種講述反映了肖的“潛意識暴露”。

在視頻中,肖傳國還說:這個事情呢,當時也是一時氣憤之下啊,覺得我實在沒有辦法啦,忍無可忍了。我沒有任何其他的途徑能夠……說老實話,多少年的這些仇恨積在一起,真想打他一頓,但現在當然是非常后悔。……冷靜下來,還是不應該這么做。這也是一個教訓吧,再咬著牙再忍一忍,冷靜一下,也許這個氣就過去了,就好了。當時沒有認識到有這么重的嚴重性……覺得這不是太大的問題,就是我自己見了面,我也許會打他幾耳光……當然現在想過來,你作為你的身份,作為在國際上國內的影響,這么做的影響很壞。”

但“二方”的律師彭劍卻說:“肖傳國在檢方的筆錄里是這樣說的:知道兩位方先生被打的消息之后,特別是知道方舟子被打的消息之后,特別高興。”

方舟子所受之傷并不嚴重,但他認為襲擊者使用辣椒水和鐵錘,明顯是吸取用螺紋鋼筋背后襲擊方玄昌卻令其逃脫的教訓;而自己幸運逃脫,是因為許立春向自己噴的辣椒水為4年前生產,恐已過期,第一次噴射沒有起到太好的效果。而第二次噴射時卻將更大量的辣椒水誤噴至后面跟進的、持鋼管的龍光興臉上,至后者喪失戰斗力。再待許持鐵錘動手時,方舟子已跑出一段距離,鐵錘殺傷力雖強但作用范圍有限,加之犯案時間白日當頭,街上行人往來,最終許只能丟出鐵錘,僅致方舟子腰骶部擦傷。

盡管傷情不重,但方舟子被襲一事,甫經其愛人發表的微博傳出后即引起廣泛、熱烈的反響。繼北京警方犧牲中秋假日之后,檢察院和法院也放棄國慶假期休息時間,在此案偵結10天后即開庭審理,并啟用簡易程序,當庭宣判:肖傳國被判處5個半月的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