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作海冤案再度提醒人們進行公安、司法體制改革的緊迫性。其中至關重要的是理順公、檢、法負責人的職位安排,而且法院不應當定位于配合公安、檢察機關打擊犯罪,而應當致力于維護司法公正
死者竟然可以復活:1998年2月15日,河南商丘市柘城縣一村民到公安機關報案,其親屬趙振晌失蹤4個多月,并懷疑系同村趙作海行兇殺害。幾個月后,趙樓村發現一具高度腐爛的無名尸體,公安機關把趙作海作為重大嫌疑人予以刑事拘留。此后,趙作海向公安機關做了九次有罪供述。2002年底,商丘市中院以此為證據,以故意殺人罪判決趙作海死刑,緩期二年執行,此判決后并被省高院核準。
然而,今年春天,已被認定死亡的趙振晌,卻回到了村里。顯然,這是一起錯案,被人們形容為“河南佘祥林案”。河南省高院的反應倒是非常迅速。該院已決定,撤銷省高院的復核裁定和商丘中院的判決,宣告趙作海無罪。省法院紀檢組、監察室同時啟動了責任追究機制。
但是,類似的奇案接二連三地出現,說明現行刑事司法程序存在嚴重缺陷,要杜絕類似奇案再度出現,就必須對相關制度進行較為重大的改革。
讓趙作海蒙冤的第一個環節是公安機關超越法律獲得證據的方式。趙作海殺人證據完全來自其口供,而據趙作海親屬透露,趙作海之所以對公安機關承認殺人,是因為“遭到刑訊逼供被逼無奈?!壁w作海說自己頭上的疤都是當初警方用棍子和槍把毆打所致。
按照現行法律制度,在刑事案件中,刑事偵查權主要由公安機關行使。公安機關通常把破案作為最重要的指標考核干警,辦案警察必然追求迅速破案。為此,干警難免會有意愿使用一切手段,甚至使用完全不正當的、殘酷手段的傾向。
當然,在任何國家,辦案警察都可能有這種傾向。要抑制警察的這種傾向,就必須設計一種有效的機制,讓嫌疑人可免于警察的不正當、違法侵害。這樣的制度可以從兩個方向設計,一方面,在司法體制內,讓另一個機構控制、監督公安機關,具體地說,各國通常由檢察機關來控制、監督公安機關的偵查過程;另一方面,讓當事人借助某種手段針對公安機關維護自己的權益,也即通過律師制度,確保公安機關在辦案過程中尊重當事人的權利。
但在當下體制中,這兩項制度都不甚完善?,F行法律確實規定,檢察院有權監督公安機關辦案,但在現實中,這種監督無法發揮作用。問題在于,法律規定與具體體制設計相互沖突:在黨內,分管公檢法三家的機構是各級黨委的政法委員會,而政法委書記通常由公安局局長兼任。這也就意味著,有監督公安機關辦案之責的檢察院,反而要在公安機關負責人領導下工作。這樣的安排讓檢察院的作用大打折扣。尤其是遇到公安機關所確定的大案要案,檢察院幾乎難以發揮監督作用。
中國也早已經恢復了律師制度,《律師法》明確保障律師的基本權利。但在現實一些案例中,律師的權利遭到偵查機關、乃至檢察院、法院的漠視。比如律師會見自己委托人的權利得不到保障。一些公安機關偵查的案件,律師不能實現無障礙會見。即使能夠會見,也很難與當事人進行無干擾溝通。更為重要的是,律師面對偵查機關、司法機關違反《律師法》的做法,投告無門,找不到有效的救濟渠道。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強大的、可使用暴力的公安機關、檢察機關,當事人有可能會處于孤立無援狀態。當事人與偵查機關地位的不對稱,讓偵查機關從理論上可以隨心所欲地從當事人身上獲得證據。
讓趙作海蒙冤的第三個環節在法院。法院身處公檢法密切配合聯合辦案的體制中,不能不更多倚仗偵查機關提供的證據。越是偵查機關確定的大案要案,法院越是難以公平地對案件進行全面、深入地調查,難以聽取被告人和其代理律師的意見。
趙作海冤案再度提醒人們進行公安、司法體制改革的緊迫性。其中至關重要的是理順公、檢、法負責人的職位安排,不應當再由公安機關首長兼任政法委書記。即便不由檢察院、法院院長兼任,至少也可以由某個比較權威的第三者擔任,他可以在公檢法三個機構之間保持相對公平和獨立。這樣,檢察機關控制、監督公安機關的制度就有可能理順,從而防范部分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濫用權力的現象。
其次,應當進一步完善律師制度。應當通過各位具體的規則,尤其是賦予律師以救濟權,以確保律師在偵查階段會見當事人的權利。法院也應當在公訴方與律師之間保持公正,法院不應當把自己定位于配合公安、檢察機關打擊犯罪,而應當致力于維護司法公正。當然,做到這一點的前提是,法院在人事、財政上取得相對獨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