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化騰:“我們別無選擇”

周 浩

馬化騰無暇顧盼北京秋日的碧空如洗。當他出現在北京盤古七星酒店時,攜帶著的只有一臉凝重表情和一群忙碌的公關。只是當一位女攝影師要求“馬總,笑一笑才氣派”時,他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11月8日,騰訊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馬化騰在北京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訪。他語氣平靜地向記者描述了360給騰訊制造了怎樣的災難,并坦承,騰訊正處于有史以來最大的危機之中。

中國新聞周刊:11月3日,騰訊宣布將在安裝360的電腦上停止運行QQ,這對于用戶和騰訊顯然都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那么騰訊當時是如何做出這一決定的?

馬化騰:大家談這個決定時,往往會忽略一個前提,那就是360在侵襲QQ。完整的解讀其實是,在360停止侵襲QQ之前,我們會在運行360的電腦上停止運行QQ。這其實是騰訊的一個緊急避險動作。按常理來說,應該是不可能讓用戶去做出這樣一個選擇。

10月29日上午,我們就發現360推出了這樣一個產品,扣扣保鏢。我們注意到它的一些表面功能看上去是在給用戶一些好處,比如除掉廣告之類的,但這些我們認為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關鍵的是,我們通過分析后發現,扣扣保鏢隱藏著一些很恐怖的功能:比如切斷QQ升級,他們還美其名曰地說QQ的升級不可靠,暗示他們的標準比我們還要嚴格。這個是沒有道理的。我想,作為運營商,我們對QQ的安全和運營環境應該比360有更好的理解和把握。切斷QQ升級,就意味著我們未來對那些感染外掛軟件的QQ是沒有辦法采取補救措施的。這是非常恐怖的。

第二點是,扣扣保鏢把QQ軟件中的掃描模塊給屏蔽掉了,那么這個就讓我們聯想到360之前推出的一個隱私保護器,向騰訊潑臟水,說我們泄露用戶隱私。坦白講,他們當時推隱私保護器時,我們沒有想到這個是為后來推扣扣保鏢做鋪墊的。但騰訊根本沒有泄露用戶隱私,360完全是在捏造事實。

中國新聞周刊:除了讓用戶從QQ和360中二選一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馬化騰:因為我們當時看,要是外掛蔓延速度不快的話,我們可以采取過去像處理彩虹、珊瑚叢這樣的外掛去處理,進行定點打擊就可以了。但是這次不一樣,當時珊瑚叢外掛是讓用戶簡單地自由下載,所以蔓延的速度不會那么快;這一次,外掛是潛伏在已經安裝在2億臺電腦里的安全軟件去輔助推廣,蔓延的速度會非常快的。用戶一點擊桌面的360軟件,就可以安裝扣扣保鏢,然后經過掃描,說你的電腦的安全狀況是零分,然后建議用戶去點擊修復。這種方式的誘騙性是非常強的。我們看到,一天后,就有400多萬用戶安裝了扣扣保鏢,后來下載量達到800多萬,接著超過1000多萬,3天就到8000萬,這個速度是非常快的。所以我們覺得事情是非同小可。

在做決定的那天,11月3日下午三點多,360再推下一個版本,把扣扣保鏢直接打包到360安全衛士,而不是作為一個獨立插件去推送。因此用戶一旦升級,電腦中就會自動安裝扣扣保鏢,這個傳播速度是很快的,騰訊70%的客戶端都會被360劫持。我們想來想去是真的沒有辦法。你想,在一個災難來臨的幾個小時,要通知數億人做一個大遷移,幾乎是很難做到。我們確實是沒有別的辦法。即便現在讓我們再做決定,我們還是會這樣辦,只不過溝通會更好一點。

中國新聞周刊:讓用戶去做二選一,對騰訊來說是個最簡單快速的方法?但也人有認為,在騰訊做出這個決定后,用戶感覺被劫持了,兩個公司打仗,用戶受害,你們考慮過這樣做的后果沒?

馬化騰:其實也可以更簡單,就是直接刪除扣扣保鏢。二選一決定的副作用我之前也預估到會很大。但是災難來了之后,我們要救災嘛,帶領大家去避險。但不能說因為有多少人不相信,我們就一直不采取行動,去不停地說服,去等待全軍覆沒。試想,當用戶最后發現自己的資料外泄,他們最終還會怪到騰訊頭上。所以我們要保護好用戶隱私和安全。

中國新聞周刊:最近騰訊在港交所的股價波動,是不是反映投資者對于騰訊的信任在下降?

馬化騰:其實也沒有大跌,股價現在已經基本回來了。我覺得這里面還不是有太大的關系,主要還是股市大勢的問題;也許是我們與投資者溝通不暢,但我們很快進行了解釋,現在股價也基本穩定下來了。

中國新聞周刊:一個產品好壞應該由消費者來決定,騰訊采取與360不兼容的做法,更類似以一種封殺的方式來處理問題,這樣做是否與互聯網的開放精神相違背?

馬化騰:這確實對騰訊公司來說是最大的危機,我們后來回顧,要是有別的方法就好了。一開始我都不相信,怎么連一個外掛都擋不住呢?畢竟騰訊有這么大、積累了這么多年的經驗。但當時確實是有很多特定的條件,因為有360這么強大的安全廠商運行在系統的底層,如果他們參與到其他業務競爭,那非常地不公平,就是導致裁判和運動員一起參加比賽的情況。因此我們也呼吁,政府對這樣的行為進行監管,不然類似的事情還要重演。

不同產品之間的開放也分具體情況。360和QQ是分屬不同平臺,這種平臺與平臺直接的對接和開放,需要有個過程。開放性不足的問題我們也在反思,也在著手改善,未來計劃和更多好的網站,一起分享我們的用戶平臺。

中國新聞周刊:很多人說,這是因為騰訊占領了即時通訊行業近80%的市場份額,才有這樣的底氣去讓用戶做二選一的難題。你怎么看外界對于騰訊壟斷心態的批評?

馬化騰:類似QQ這樣的超高市場占有率的單一產品的還有很多。市場份額大并不代表壟斷,判斷一個企業是否壟斷,要看他有沒有使用這種市場份額的優勢,用不正當的方式打壓競爭者,比如一些公司采取強制捆綁銷售的辦法,那可能是不恰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