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強
《曹汝霖一生之回憶》里有一個章節,談到晚清時期北京的城建以及當時的拆遷現象。其中寫道:“護城河工費太巨,尚未疏通,大明壕上之房屋,亦無法拆除。當時雖屬專制王朝,然拆民房須給補償,無此經費,即無法拆除……”我讀書至此,頗感驚奇。都說清政府腐敗無能,沒想到在拆遷問題上,竟然有令今人汗顏之處。
庫爾特·馮內古特《沒有國家的人》:“即便我們用第一批氫武器打得敵人屁滾尿流,又怎樣呢?釋放的毒藥也會漸漸把整個星球扼殺掉。”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也是第一毀滅力,這是一把雙刃劍。“用刀殺人的,必被刀殺。”《圣經》如是說。
米蘭·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兩千字書》是布拉格之春的第一個重大宣言……一批知識分子在上面簽了名,接著是普通民眾,簽名如此之多,數都數不清。”政治清洗開始時,“.凡承認簽過名的,當場被解雇”。——工作權是一項基本的人權,沒有工作權,謀生就成為問題,生命就沒有保障。統治者對付所謂“異己分子”的慣常伎倆,就是剝奪他們的工作權利,斷絕他們的經濟來源,以此向全社會傳達一個傲慢的信號:聽話的有飯吃,不聽話的沒飯吃。赤裸裸的殺戮,暴露的是兇殘;對工作權的剝奪,暴露的則是陰險。
《人權和公民權利宣言》是法國大革命的產物,雅各賓派的恐怖統治也是法國大革命的產物。高喊“自由”、“救國”的羅伯斯庇爾,使巴黎的協和廣場變成了政治屠殺的法場。波德萊爾說:“所有的革命都以屠殺無辜者為必然的結果。”(《私人日記》)這句話也許過于偏激了,但恰恰因為其偏激,更能刺痛人的神經,激發人的思考。
在柏拉圖的《理想國》中,就“什么是正義”這個問題,色拉敘馬霍斯與蘇格拉底展開了激烈的爭辯。色拉敘馬霍斯說,正義就是強者的利益,“老百姓給當官的效勞,用自己的效勞來使當官的快活,他們自己卻一無所得”;“那些不僅掠奪人民的錢財,而且剝奪人民的身體和自由的人,不但沒有惡名,反而被認為有福”。蘇格拉底不同意這種說法,答道:“在任何政府里,一個統治者,當他是統治者的時候,他不能只顧自己的利益而不顧屬下老百姓的利益,他的一言一行都為了老百姓的利益。”——不才以為,色拉敘馬霍斯說的是事實,千百年來,這一事實并沒有發生根本的改變;蘇格拉底說的則是理想,千百年來,人們一直都在為實現這個理想而苦苦思索,孜孜不倦。只要還有漠視蒼生的強權存在,人類尋求正義的步伐就永無休止。
奧斯卡·王爾德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靈,這是《快樂王子》留給我的印象。他在訪問美國時的一次演講中說:“在那些苦工們晚上聚集在一起吃晚飯的中國餐館里,我發現他們用和玫瑰花瓣一樣纖巧的瓷杯喝茶,而那些俗麗的賓館給我用的陶杯則足有一英寸半厚。中國人的菜單拿上來的時候是寫在宣紙上的,賬目是用墨汁寫出來的,漂亮得就像藝術家在扇面上蝕刻的小鳥一樣。”別人從唐人街的中國苦工身上看到 “下賤”和貧窮,王爾德卻看到藝術和美。這再次證明了他的心地善良。我對那些不以輕蔑的眼光看待“弱者”的人,總是滿懷好感。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人們如果活得沒有尊嚴,那不僅僅是他們的恥辱,而是所有人的恥辱。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在一切寫出的作品中我只喜愛一個人用血寫成的東西。用血寫,你會體會到,血就是精神。”現在,人們已經很少讀到用血寫成的文字了。放眼所及,滿目皆是“水文章”——也許連“水文章”都算不上,只能稱之為“口水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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