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道”的可信度及其他

閔良臣

經過三十余年的改革開放,中國人長進不小,告別了迷信與盲從的舊日蒙昧,開始學會了用自己的大腦去思考去分析。就連前不久重慶有人“慶祝文強被處決”,也有人質疑:這“是不是群眾自發行為”。

應該說這是一種好現象。只有一個社會的人民都能自由思考,勇于質疑,這個社會才是人的社會,也才會有真正的社會進步。

我們知道,人類自從誕生了“社會”以來,有些行動往往都不是“自發”而是“有組織的”,只是有些“組織”為了獲得一種效果達到一種目的,又往往把明明是“組織行為”弄得在外人看來像是“群眾自發”,比如“夾道歡迎”之類就是其中一種。

“文革”過后,“夾道歡迎”的情形,我們仍然可以不時地看到,這主要是因為有些人十分熱衷這種形式。不久前西安就有媒體報道,6月26日下午,陜西吳起縣城萬人空巷,從縣城南入口到城內主要街道,再到勝利山,三萬多人沿街道兩側排開,夾道歡迎毛澤東等老一輩革命家的鑄像。報道說,感人場景仿佛又回到七十五年前,當時中央紅軍長征結束,落腳吳起,熱情善良的吳起人民以同樣的方式迎接自己的隊伍。

俗話說,涼水潑在墻上還有個印呢,這些當年“簞食壺漿以迎紅軍,把紅軍看做他們的救星”的吳起的后人們表達自己的感情,外人無可厚非。至于這些吳起的后人對其熱情善良的父輩甚至是祖父輩時代的領袖們之所以如此盛情如此狂熱,有沒有別的一些因素,那就是研究者們的事了。而像這種“夾道歡迎”到底是自發的還是有組織的,或者說自發的可信度有多大,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的。這似乎也正是我們的國情,因此,我這里姑且不論,而只想從這一現象來談一談我們如何看待“領袖時代”,如何看待現在。

因對某一時代有感情而懷念這個時代,這是一個人的自由,也是他的權利,別人無權干涉,更不應該說三道四。但今天那三萬多“夾道”歡迎的人,估計絕大多數都是在六十歲以下,也就是說他們都“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不僅如此,恐怕其中還有不少可能連一天的“領袖時代”都沒生活過。就這一點而言,這些人表現出的那份“感情”也就值得分析了。

一些并非生活在“領袖時代”的人們為什么也會有如此狂熱的感情表達呢?在我看來,首先要歸功于我們幾十年的宣傳教化。生活在中國大陸的人從小到大,耳濡目染,都是在歌頌領袖。1949年后創作的歌曲,十有八九也都政治化了。

除了幾十年的宣傳教化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之外,現實生活也充當了催化劑。一些人由于對現實有諸多不滿,就把感情寄托在曾經的領袖身上。說起來,這也要算人之常情。可一個民族,如果一直難以了解自己真實的歷史,只會表達“樸素的感情”,這也是很可怕的。尤其是如果我們這些后人仍然難以了解自己國家真實的歷史,那么,將來有一天——或者說已經開始——我們一定會為自己那些虛假歷史重新“買單”。

“領袖時代”是個什么樣子,今天四十歲以下的人都是“耳聞”,或是從書、報、電影、電視等媒體上間接知道一點。當然,一個人一生所獲取的信息,絕大部分都是通過間接的途徑。但正因如此,在我們這個社會,人們間接獲得的信息中有不少是偽信息或叫虛假信息,是不完全可靠的,需要我們加以甄別。遺憾的是,由于人是感情動物,當感情需要寄托的時候,往往也就顧不上對真假的分辨了。

自然,“領袖時代”確有其值得肯定之處,但也有更多需要改革甚至需要否定的東西,否則,我們也就不會堅定不移地走上改革開放的道路。

今天,絕大多數中國人,都向往自由、民主,希望過上有尊嚴的幸福生活。如果民主已經成為今天大多數中國人的共識,那么,可不可以說,市場經濟在中國開始實行的那一天,也就在告別“領袖時代”的同時宣告了真正的民主制度在中國的誕生,從而預示了專制制度在中國將徹底滅亡。

題圖 / 領袖時代 / 卡贊維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