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遺落在人間

何弘生日，成浩一小幫朋友狂歡，成浩一門說，28了啊28了啊，你別拿青春當抹布，這玩意說過就過，說不值錢就不值錢。小夜聽了笑，成浩說，你個小丫頭片子笑什么。小夜說，大叔，您吃點菜，喝點水，教育小青年，不用上這么大火。成浩過來敲小夜的頭，小夜笑瞇瞇站起來敬他酒，兩人高高興興喝了一小盅。當天另一個同學還拉來一位女孩子璐璐，想促成何弘的好事。女子矜持有度，言語間頗傾心何弘，但上好的教養與家境，讓她亦驕傲。席間小夜坐在他們對面，何弘的大學同學一凡第一次見小夜，便高調地與成浩換了座位，挨著小夜，頻頻給小夜夾菜，小夜不迎不拒，問什么都答話，始終保持微笑。吃了一頓熱鬧的晚餐，大家提議去酒吧，百利甜兌橙汁，一凡頻頻與小夜干杯，小夜一一飲盡。還是成浩攔下，對一凡說，你小子就沒安好心，我告訴你，這小丫頭不說話則已，說話就能將死你，你離遠點。一凡笑嘻嘻地說，你不知道追冰美人，得死皮賴臉嗎?要不這輩子沒機會，美人也怕老啊。

成浩與何弘看著樓下的小夜，半閉著眼睛，獨自舞蹈，成浩問何弘，你說她在想什么?何弘長久的沉默。及散場，成浩夫妻送小夜，何弘送璐璐與一凡。車上成浩妻子說，小夜啊，你看一凡怎么樣，我老惦記你一個人漂著，害得我們家成浩老惦記你，我也得跟著擔心。小夜笑笑，回頭對成浩妻子說，嫂子，成浩是我大哥，你要是還擔心哥哥對妹妹好點壞點，不怕成浩哥不要你啊。成浩大笑說，小丫頭，可以啊，敢教訓你嫂子。小夜說，我是給嫂子吃顆定心丸，你們兩口子甜甜蜜蜜，扯上我當墊背的，不公平。第二天成浩給小夜發短信，丫頭，太極高手啊。以前小看了你。小夜回短信，娶這么個熱心熱肺的老婆，你收收心罷，沒誰會永遠對你這樣。成浩盯著手機屏看了很久，然后一個一個字刪掉。

何弘第一次給小夜短信，在他們認識第300天，小夜，我媽媽要過生日，想給她買點東西，能陪我去參謀參謀嗎?倒是小夜將電話打回來，問，阿姨多大歲數了?你大致想買什么做禮物?我好幫你推薦。小夜挑的時候很經心，仔細衡量胸圍、腰圍、臀圍、衣長、每一件都自己上身試試，比較中意的小夜會征求何弘的意見，何弘傾身靠近小夜，小夜并不以為意，圓圓的眼中滿是笑意，不停地問，感覺這件怎么樣?顏色有點暗噢。你媽媽喜歡顏色新鮮的嗎?小夜上身試穿時，何弘有時會用手摸摸衣服料子或拉拉下擺，小夜也十分自然。最終給媽媽挑了一套，藍地白細碎花的，有細細長長的綠蘿纏繞點綴，穿上大方清雅。已是中午，何弘對小夜說，一起吃個飯吧。小夜說，好，就當你謝我幫忙了。他們一起吃了火鍋。小夜并不怎么講話，多半是何弘說話，但他說話時，小夜聽得很認真，會心處微微一笑。吃過飯，小夜說，你先回吧，我還要辦點事。希望挑的衣服能讓你媽媽滿意，還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何弘說，我也沒什么事，和你一道辦事，還能送你回家。小夜笑說，嗯，辦點個人的事，不方便男人參加的事。何弘便點頭道別。

小夜拐進商場頂層的三聯書屋，星期天這里很安靜，她找了一本書，坐在臺階上一頁一頁瀏覽，看了一個小時，挑了兩本書離開。店員基本都認識這個常來的女孩子，結賬時，笑容相對，卻并不多言。小夜去三樓的女鞋區，一個品牌一個品牌的轉，兜兜轉轉，已經很久沒買過新衣服新鞋子，小夜決定獎賞自己一下，買了一雙真美詩的淺暗綠色的半跟涼鞋。出了商場，慢慢步行回家，路過麻辣燙，小夜在那里看了好久，還是猶豫地走開了，走了半條街覺得不行，又轉頭回去，卻正撞見何弘。小夜說，真巧，你這會也跑這來了。何弘猶豫了一下，說，我一直在這。你不好好走路，又轉回來做什么。小夜笑，我想吃麻辣燙，我太久沒吃，饞了。何弘笑，那你這是打算大吃一下?小夜說，不不，我就小吃一下，我知那東西不干凈，偶爾放縱一下。麻辣燙小店里人滿為患，小夜買到兩份，遞給何弘，你吃嗎?何弘說，好啊。我們去車里吃吧。吃過，小夜拍拍肚皮，說，真香。何弘送小夜回家，問，方便上去坐一下嗎?小夜說，嗯，不太方便。何弘笑，道別再見。

下一周黃昏時刻，何弘電話小夜，我媽媽非常喜歡生日禮物，要謝謝你。小夜那邊很嘈雜，但仍溫和地說，這點小事，別客氣了。何弘問，你在哪里?小夜說，與一個客戶看現場。何弘說，我找你有點事。小夜說，噢?什么事?何弘說，你忙完電話我吧，我就在單位。小夜說，我不知道幾點，明天再說?何弘說，我在單位正好看看文件。小夜說，好。8點左右，小夜電話進來，何弘接起說，我們認識這么久，你這是第二次給我打電話。小夜未搭話，說，我在你公司樓下，方便下來?何弘見到全身職業裝的小夜，說，和你平時的樣子完全兩個人。小夜笑，裝唄，有些客戶喜歡這調調。找我有什么事?何弘問，你吃飯了嗎?小夜說，沒有。何弘說，我也餓了，我們邊吃邊說。小夜明顯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說，好，這個旁邊有一家川菜，能吃辣嗎?

菜上桌，小夜倒是沒什么胃口，叫了一碗泡飯，撿著青菜葉子吃了。何弘開口，你現在主要做什么業務?小夜說，主要是活動、會議的策劃、布展。何弘問，現在情況怎么樣?小夜低頭，還能堅持。何弘說，我接手了一家旅游公司，想找你幫我做。小夜說，我，不太合適。何弘說，還沒做，怎知不合適?小夜說，正因沒做過，所以不合適。何弘說，其實是想找你幫我，因為我不能直接出面。小夜慢慢搖頭說，謝謝，不了。何弘說，可是我只看中了你。有一個虛擬的合伙人，不必考慮，我們五五分賬，前期不用你考慮資金問題，但你需要立軍令狀，第一年至少不虧，從第二年開始，每年保持10%的凈增長。小夜沉默良久，何弘亦沉默。良久，小夜抬頭，看著何弘，慢慢說，謝謝你，但是，不行。何弘還是凝視著小夜，從餐廳出來，小夜轉身對何弘說，就在這里道別吧。何弘看著小夜清寂的身影隱沒在黑暗中。

轉天周末，成浩、何弘來找小夜，小夜正在家做飯， 隨意挽了一個髻，穿條布短褲，一件白T恤。成浩開心她，一大早整這么性感干嘛。小夜笑，你擅闖民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小夜進屋換了衣服，出來泡茶。成浩說，不用換，就原來那樣挺舒服的。小夜笑笑不理，說，要是來玩呢，就歡迎;要不是來玩的，就來錯了。但就是來玩，我也沒啥和你們玩的，喝了茶，回家自己玩吧。成浩說，這小丫頭，成精了，不帶這么夾槍帶棒的。三人喝了一會兒茶，小夜起身，你們自己坐著玩吧，我還要干點正經事。成浩拉住小夜，姑奶奶，你能不能不這么樣，就給我點機會行不行?小夜，小孩子輩，怎么不聽姑奶奶的話。成浩對何弘說，你說就她這樣，咱們搭理她干啥。成浩說，小夜，我和何弘都是真心的，是想讓你來幫我們。我們看好你，你就不能幫我們發財致富一下?小夜說，成浩哥，我知道你們想幫我，但我無以為報，所以。成浩說，我們怎么不幫別人呢，怎么就挑你這個刺頭幫呢，因為我們覺得幫你就是幫我們自己。你以為我們幫你，我們是利用你，咱們現在開板做買賣，就一是一二是二的，你到年底整不來錢，有我們收拾你的。小夜一笑說，還有?成浩馬上接口說，你不用看何弘跟個色狼似的，他對但凡有點資色的女人都這樣，既然叫公司就是純潔的買賣關系，不允許有個人情感關系。小夜看看何弘，看看成浩，說，感謝你們這么幫我，我同意，但我們先把規矩立在前面，如何?

小夜開始了忙碌，完全沒有休息日，她整個人泡在公司里，好在何弘能攬到業務，她暫時不用為業務源發愁，但何弘不便出面，完全靠她一人來打理。何弘與成浩隔三差五來看看她，但從不插手公司業務，只盡量攬業務。個中甘苦，不值一述。一年就這樣過來，年底算賬，小夜將完整的報告放在何弘與成浩面前，一個月一個月，一個數據一個數據地解釋說明。成浩說，賺錢就行了，不用解釋那么多。小夜說，那不行，你們是股東，每一分錢都得有去處。其實你們知道，我們十個人的小公司沒什么費用，賺錢是一定的，是你們兩個幫我。何弘與成浩笑，那你今天請吃大餐吧。3個人去吃日本料理，夜半時分，3個人都喝得東倒西歪，告別時，成浩悄悄對何弘說，兄弟只能幫到這了，再往下，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不過，要是我，我放棄，她太難搞了。何弘看著副駕駛位上的小夜，已經有些醉意，再次將車窗搖下，用手撐著額頭，長發在風中翻飛，看不清她的臉孔。

到了小夜家樓下，何弘抱著小夜下車，小夜無聲掙扎，何弘只是抱得更緊，他知道這個自己看了兩年的女孩子，如果他再安靜守候，將沒有出路。小夜很驚懼地看了一眼何弘，放棄掙扎，完全平靜。上得樓來，何弘將小夜放在沙發上，給她泡熱茶，小夜側躺著，何弘俯身去看小夜時，發現小夜正重重落了淚。何弘慢慢攏清小夜的頭發，說，小夜，我喜歡你，從第一眼見你。我就遠遠站在你勉強能接受的位置，看了兩年。我不知道怎么接近你，因為我能感覺到你雖然總是笑的，但你其實很抗拒我。小夜，我知道，我們一定都曾有不同的經歷，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彼此。小夜，給我一個機會，至少允許我在你身邊站一站。如果那時還不是你想要的，我會自己離開。小夜停止哭泣，望著何弘說，何弘大哥，我心里有別人。

何弘攏著小夜的頭，將自己的臉孔埋進小夜的頭發。這個終于能觸碰的女人，卻早已將情懷深埋，用埋葬自己的方式來完成她的愛。何弘問她，他是誰?小夜輕輕搖頭，我不想再重揭傷疤，于你亦沒有意義。何弘大力搖晃小夜的肩膀，不，我要知道。我要知道，誰讓你這樣。小夜，慢慢從沙發上，呆望著茶幾很久，喝了已涼的茶，慢慢開口，我不覺我有義務告訴你。

日子又回復到平靜，旅游公司還在操作中，何弘更少去公司，但小夜更勤謹，在旅游淡季，她開辟了主題派對活動，讓公司的收入穩中上升。他經常在集團的閑聊中聽到，蘇河旅游公司的蘇總，人很會辦事，待人又好。他知道，這個小丫頭，沒有自己也可以了。成浩他們偶爾還是會聚會吃喝，大家仍吃過鬧過散去，友誼如開始陳釀的酒，3年就這樣過去，成浩生了寶寶，一凡結了婚，那個璐璐辭職嫁到了日本。何弘過32歲生日，只有小夜。何弘說，我打算移民到加拿大，公司就交給你了。沒有我，你現在完全可以了。小夜久久沉默，何弘說，謝謝你，小夜，你讓我懂得，有一種愛，可以愛到放手。小夜將手慢慢覆住何弘，低頭說，8年前，我有一份不能成全我的愛情。8年后，我想也許我可以嘗試著成全你的愛情。你還愿意嗎?小夜抬頭，仍是那個初見時漂亮跳撻的小丫頭，一個可以空白8年青春遺忘過往的女子，正滄桑又天真地在桌對面笑著。

何弘慢慢看著小夜說，我知道你總有一天會明白，如果那個人出現過，其他的人就都變成將就，而我不愿將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