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那位清癯且悲情的詩人已活了兩千多年,在中國文學史上。
在老百姓們心里。
在那永遠不迷失的節奏與韻律中。
在那泣淚泣血的愛情深處,
《九歌》。《九章》。《招魂》。《離騷》。
屈騷流韻。一千年。又一千年。還會有一千年……
我來拜謁。敬畏。虔誠。且戰栗。
(對于真正的濤與詩人還有真正的文化,你能不戰栗嗎?)
曠大的廳。彩色的旌。楚樂。民聲。還有長江岸邊的清悠的風……真正的清悠的風啊!搖動了民聲。楚樂。彩色的旄。
是詩人的重孫子的重孫子的重孫子Ⅱ巴7峨冠博帶,氣宇軒昂。在神靈鬼怪里獨嘯!
是詩人的真魂靈的真情感的真抒發吧?一江風濤,滿天流韻。讓我們已屏氣斂聲!
還有鼓。還有笙。還有簫。還有弦。
心的搏動。愛的呻吟。真的祈禱。情的悲泣。
一江水。一天云。宇宙間鼓蕩的正氣與憤怒——唱與子孫萬代聽!
“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而未沫。主此盛德兮,牽于俗而蕪穢。上無所考此盛德兮,長離秧而愁苦。”
“掌夢,上帝其命難從!”“魂兮歸來!”
若真。若幻。若情。若夢。
我看見那夢中的女子,面帶笑靨,飄然分袂,輕輕地佇立于屈大夫身旁。
便有一道虹霓如花,在藍天里開得明凈。
楚大夫喲!屈大人喲!那個只會寫詩、只會吟哦、只會空抱一腔熱忱的清癯男人喲!
你在?你能?為誰招魂?
屈原祠
贗品。真正的屈原祠已深入江中。然而,贗品也是真正的藝術;要知道:藝術,全是歷史與自然的贗品啊。
因此,我拾級而上。每一級臺階,都是一段歷史。每一種思索,都是一次哲思。
——當你來拜謁屈原祠。
當你從靜夜的長江,來看這高處:當你從凡人的感悟,來想這夫子。
風吹了兩千年。月照了兩千年。江流了兩千年。詩唱了兩千年。
他在這里,站立了兩千年啊!古典。且生動。
用現在的電光,照出了樹影。好美!
用現代思維,照不出老先生的悲愴。好痛!
我們面壁——
藏了好多玄機的詩。畫了許多八卦的畫。
爛的和美的字。俗的和哲的思。
大匠們從這里走過。俗人們從這里走過。歲月也從這里走過。歷史更從這里走過。
文人與工匠的智慧常常在此:用贗品,記載真實。然而老夫子卻只是在他自已的夢鄉徜徉,以最古老而不變的漢字,唱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我決定在屈原祠里宵夜。
小店。一杯酒。還有一杯酒。一碟菜。還有一碟菜。
菜無所謂。而酒里,有我甸甸的沉思,有我深深的欽敬,有我淺淺的欣慰,還有我從此不變的愛情……
有一叢樹影。如心。夜鳥,在悄聲地叫。
這里是屈原祠。夜的屈原祠。
這一夜,我向屈原祠頂禮了。
巫山
第三次從巫山經過。依舊未見神女。
知道那只是一柱峰、一塊石、一個傳說:但想見那峰、邢石,卻也很難。
只有傳說,常留在你我心問。
曾在船舷的欄桿處留影。也曾焦灼地尋找眺望。無奈。
總是云霧繚繞。總是綽約難辨。總是無緣相見。
哦,神女總是不愿意出現,因為它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頭唄。你們見過,又有何思、何用、何想、何幻呢?
這一次,我什么也不找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了……
因為夢中的女子正在我的身邊。
而且挽臂擁我,以心照我,用深的眼睛看著我。在我心上笑得分外燦爛……
——我就是巫山。我就是神女。我就是洛神。我就是湘君。
我就是我。我就是你的愛、你的思、你的夢。
楚風。楚風。
楚風流韻,彈響一江溫柔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