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冰:我也是受虐兒

劉子鳳

“半個世紀前，沒有‘憂郁癥、‘躁郁癥這些名詞，更沒有‘家暴這個說法，一直到這幾年。電視上出現(xiàn)許多父母虐打小孩重傷、致死的新聞，我才開始琢磨，我的母親當年是否生了病。因為，我也是受虐兒。”

臺灣演藝圈的綜藝大姐白冰冰，出身基隆月眉的一處小礦區(qū)，家里有10個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三，出生時，家里有一個大哥、一個大姐，還有父親和前妻生的男孩、一個母親收養(yǎng)的女兒，按理說，她應該不致“受虐”才對。

但白冰冰的母親生下她之后，就以每年一個的速度，一口氣生了3個弟弟、4個妹妹，面對12個小孩。她的壓力實在太大了，變得暴躁易怒、歇斯底里，于是，她把所有不愉快全都加諸在白冰冰的身上。

動輒挨打童年極度恐懼

打從有記憶開始，白冰冰的3個妹妹、1個弟弟就陸續(xù)送人做養(yǎng)子女，她則扛下了煮飯、洗衣、劈材、燒菜、打掃、到井邊打水、燒熱水幫弟弟們洗澡等重擔。家事做得稍不如母親的意，就會挨打。

白冰冰舉例：“為了幫弟弟們洗澡，我先燒好一個大灶的熱水，然后搬一張椅子，站在椅子上，再從大灶里用瓢子一瓢一瓢舀進小盆里。我的母親突然沖過來，一巴掌狠狠打過來，整個瓢子摔進熱水里，熱騰騰的水花噴在身上。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很慶幸是瓢子掉進熱水里，如果掉在熱水里的是我，就沒有現(xiàn)在的白冰冰了……”

白冰冰說，她的母親當時一邊打她、一邊咆哮為什么不先放冷水在小盆里，還罵說：“不然弟弟爬過去，掉進熱水里怎么辦?”她覺得母親罵得不是沒有道理，但“教”孩子明明可以好好說，何須動輒打罵呢?更何況她只年長弟弟一兩歲，天天燒熱水、舀熱水，難道母親就不擔心她也會掉進熱水里?

因動輒得咎，白冰冰的童年活在極度恐懼、沒有愛的環(huán)境中。“我的父親長得帥，在工廠里做工頭，走到哪里都有女工主動打招呼；只要父親一出門，母親就要我偷偷跟在父親背后，看哪一個女工跟父親聊天，回來跟她‘報告。我覺得他們聊天很正常，回到家就跟母親說‘沒有，她一巴掌狠狠甩過來。原來，她跟在我后頭，完全不信任我。”

那個年代，“重男輕女”很正常，但她明明是母親的親生女兒，為何母親對大姐疼愛有加，對她偏偏就像“童養(yǎng)媳”般嚴苛呢?

“也許，因為我的母親本身就是養(yǎng)女，也曾生活在‘沒有愛的環(huán)境里，加上她只受過小學三年級的教育，碰到心里有疑問，只會四處算命、擲筊問神，甚至聽說路旁有一顆大樹很靈，都會跑去下跪。所以，究竟有沒有算命的說我‘不祥，導致母親這樣對待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家里已經(jīng)窮到10個人共享1支牙刷、10個人共享1條毛巾，算命該付的錢，一毛都不少。”

說到小時候的辛酸，白冰冰很平靜地說，因為家事繁重，小學期間，她幾乎沒有一天坐下來好好念書，為了洗滌一家人的被單、棉被、換洗衣褲，下了課，她必須提著木桶到井邊汲水，來回汲個好幾趟，她個子小、力氣少，必須把棉被卷起來夾在兩腿之間，雙手抓著被子使勁攪，才洗得干凈。

“記得有一次，我實在累壞了，桶子裝滿了水，整個人差點就被沉重的桶子拉下去。當時，我掙扎著要不要放手，但我不敢!因為桶子掉了，回去肯定會被打一頓。幸好我的級任導師剛好路過，拼命尖叫‘放開桶子，她一把抱住我，我一怔，松手，和老師一起跌坐在地，桶子掉入井底。”

撿回一條小命，少不得一頓責打，問白冰冰，恨不恨母親?她坦言，不恨，她唯一在意的一件事是小學畢業(yè)時，她考上了初中，母親不讓她繼續(xù)升學。“當時我的準考證、成績單被老師拿走，私下以200元(相當于當時一個月的工資)賣給了另一個同學，母親生平第一次為了我的事跑去跟老師大吵，要回了準考證。我當時很感動，以為可以去讀書了，沒想到，第二天母親命令我把準考證、成績單拿去給另一個人家。我走了20分鐘路程，對方一開門，塞給我200元和一條口香糖，我才知道，母親同樣把我的‘前程‘給賣了。”

老母執(zhí)拗冰冰啼笑皆非

白冰冰小學畢業(yè)后到工廠當女工、到診所做小護士，但她還是堅持半工半讀，想盡辦法彌補失學的遺憾。16歲那年，她跨進康樂隊走唱，20歲赴日本出唱片、拍電影，坎坷的演藝人生，從她嫁給日本知名漫畫家梶原一騎(也是山口組老大)，婚后遭暴力恐嚇、精神虐待開始。

白冰冰懷著身孕逃回臺灣和父母同住的過程，曾被拍成電視劇《菅芒花的春天》，在臺灣轟動一時。

走過了黑白電視的時代，跨過臺灣黑道把持秀場的年代，白冰冰一肩扛起侍奉二老、照顧孩子的重擔，也逐一找回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她承認，小時候是母親的“受氣包”，長大后，自己有了事業(yè)，卻仍無力改變母親的個性。如今母親年事已高、年逾八旬，明知她這個做女兒的努力養(yǎng)家。依舊不怎么領情。

“我拿粉圓給她吃，她嫌難吃，轉(zhuǎn)頭就扔到窗外，哥哥拿同樣的粉圓給她，她就吃得津津有味。因為我忙碌，因此家用和母親的零用錢都是由大哥轉(zhuǎn)交，她明明知道是我給的，但她寧愿相信那是哥哥給的。”

母親的執(zhí)拗，令白冰冰啼笑皆非，她強調(diào)，閩南話說得好：老人就是有“老人性”。做人，一定要學會正面思考，別人做錯事，讓自己受了苦，她就當作是激勵她勇敢的養(yǎng)分，她感謝老天的安排，讓自己堅強起來，如果母親不喜歡她，讓哥哥去接近就好，她沒什么好計較的。

13年前，臺灣發(fā)生了駭人聽聞的“白曉燕命案”。憶起女兒慘遭歹徒痛毆、凌虐、性侵、截指，最終被棄置于大排水溝、遭污水泡至腫脹變形的往事，白冰冰還是忍不住痛哭。

她說，她這一生最心疼的就是“受虐兒”。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也成了被虐死的犧牲者。女兒的死，一直是她內(nèi)心無法痊愈的一道傷口，但白冰冰依舊相信，老天自有它的安排。她說，她以女兒名字成立“白曉燕基金會”，多年來，讓無數(shù)警察子女與中輟生得以讀書、受完整教育，不但彌補了她幼年失學的缺憾，女兒也以17歲璀璨生命，換來臺灣當局對全臺員警執(zhí)勤裝備(如防彈衣、無線電)和兒童安全的重視。

白冰冰強調(diào)：“有一天，我老了，離開了人世，以曉燕為名的基金會。還是會繼續(xù)綻放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