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一樣

艾 兒

趙雪娟是初二(1)班的班主任，這學期，她班上轉來一個名叫吳楚生的男生，這個吳楚生，讓趙雪。娟頭痛不已。

吳楚生一來就整天趴在課桌上睡覺，不和同學說話，趙雪娟發動班干部關心他，他也愛理不理的。

這天，趙雪娟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一個同學沖了進來，叫道：“趙老師，不好了，班上打起來了!”趙雪娟吃了一驚，扔下筆就去了教室。

教室里已經亂作一團，吳楚生和一個叫李天華的同學扭打在一起。趙雪娟忍著怒氣，把二人叫到辦公室，質問他們為什么打架。

李天華委屈地說：“課間休息，我和幾個同學在聊天，他在旁邊睡覺，因為地方不夠，我就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請他往里挪一點，誰知他突然跳起來就給了我一拳——”

“是不是這樣的?”趙雪娟問吳楚生，吳楚生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趙雪娟找來班長劉源詢問，劉源說：“當時我也在，我們本來在討論服裝品牌，有人提到‘鱷魚，有人說‘松鼠，也不知道誰開玩笑說了句‘樹熊，大家就笑了起來，剛好這時李天華拍著吳楚生的肩頭讓他坐進去，他二話沒說，跳起來就打了李天華一拳……我想，是不是吳楚生的綽號叫‘樹熊，所以他才反應這么大。”

趙雪娟又好氣又好笑，心想吳楚生那懶散樣子，還真和樹熊有幾分相像，趙雪娟決定去家訪，看能不能找出他懶散不合群的原因。

吳楚生的家在城郊，這一帶都是些臟兮兮的迷宮般的小巷子，趙雪娟費了好半天的勁才找到他家。吳楚生的家陰暗狹小，一個老太太坐在床上，聽見有人進來，老太太說：“楚生，你怎么又跑出去玩了，還不快燒開水?”趙雪娟這才明白，老太太眼睛不好使，看錯人了。趙雪娟跟老太太解釋了半天，才讓她明白自己是誰。老太太告訴趙雪娟，自己是吳楚生的奶奶，吳楚生的母親病死了，父親在外打工，很少回來，家里就祖孫倆相依為命。

吳楚生的處境讓趙雪娟唏噓不已，可讓她想不通的是，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吳楚生應該比別的孩子更懂事才對呀，可他的表現咋這么差呢?

此后幾天，趙雪娟有意安排吳楚生和同學們一起參加體育活動，可是吳楚生并不買賬，依然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由于他總是懶洋洋的，他那個“樹熊”的綽號也漸漸傳開了。吳楚生成了一個讓所有人頭痛的“雙差生”。

幾周后，一年一度的軍訓開始了。趙雪娟帶著全班同學去了軍訓基地，一路上她都憂心忡忡：這些孩子沒吃過什么苦，軍訓他們受得了嗎?她最擔心的還是吳楚生，就憑他那副懶散樣，不僅自己完不成訓練任務，還得拖全班的后腿。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換上軍裝，吳楚生就像變了個人，突然間容光煥發，精神起來。他積極參加訓練，正步踢得一絲不茍，做內務被子疊得有板有眼。更讓趙雪娟意外的是，吳楚生開始愛和同學說話了，中午在食堂遇到他，他甚至向自己敬了一個軍禮，然后逃也似的跑開了!

是什么使吳楚生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趙雪娟還沒想明白呢，吳楚生又出事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吳楚生和李天華沒有來，班長劉源告訴趙雪娟：“他們倆被教官處罰了。”趙雪娟心里“咯噔”一下，忙去了操場。

此時天氣已經很熱了，驕陽似火，空曠的操場上，吳楚生和李天華直挺挺地站著，臉上的汗水雨點般往下掉。教官虎著臉站在一旁，身上的軍裝早就被汗水濕透了。

趙雪娟悄悄問教官怎么回事，教官說：“兩個人隊列站不好，還說悄悄話，所以要受罰!”還好不是打架，趙雪娟暗暗松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趙雪娟發現兩個孩子的腿打起了哆嗦，不由擔心起來。好容易教官喊了“稍息”，趙雪娟剛松了口氣，只聽教官說道：“按規矩還得再跑五圈!能不能堅持?”吳楚生和李天華對望了一眼，誰也不服輸，都大聲答道：“能!”

兩個人跑了起來，快到終點時，李天華趔趄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旁邊的吳楚生停了下來，拉了他一把。趙雪娟看在眼里，又欣慰又疑惑：到底是什么讓吳楚生發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事后，趙雪娟把兩人叫到一邊，問道：“站隊列時你們為什么說話?是不是又拌嘴了?”李天華說：“沒有，他說要和我比賽，看誰做得更好。”吳楚生只說了一句：“我們現在是戰友了，不會再打架了。”說完就跑開了。

軍訓臨近結束，最后的隊列匯報表演開始了。這次匯報表演是要評出名次的，班主任們都為自己的班級捏著一把汗。初二(1)班的隊列走過來了，隊列是那么的整齊，每個人都精神抖擻，尤其是吳楚生，那表情，那動作，哪還有半分“樹熊”的影子?

隊列走過了觀禮臺，突然起了一陣騷動。趙雪娟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倒了下去，她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跑下去查看。

倒下的正是吳楚生。他滿臉是汗，看見趙雪娟關切的眼神，他不安地問道：“老師，已經走過了觀禮臺，不會扣咱們的分吧?”趙雪娟忙說：“不會。你怎么了?”吳楚生指了指自己的腳：“昨天不小心踢到了，怕你不讓我參加表演，沒敢說——”趙雪娟小心地脫下他的鞋子，只見吳楚生的大腳趾血肉模糊，趾甲已經翻了起來。

隊列評比。初二(1)班得了第一名，晚上開告別晚會，同學們情緒高漲。趙雪娟覺得這是一個對大家進行教育的好機會，她說：“這次軍訓，有位同學進步特別大，表現特別突出，我們請他談一談自己的感想。”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吳楚生，有人起哄：“樹熊，說說你怎么就變了?”趙雪娟也用鼓勵的目光看著他，吳楚生站起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其實很簡單，我只是覺得一到這里，就大家都一樣了。”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吃了一驚，趙雪娟也感到非常意外，她原以為吳楚生會說，他的理想是參軍，所以到了部隊才會那么興奮。

吳楚生眼里涌出了淚花，接著說道：“我家里很窮，只有一個瞎眼的奶奶，所以我穿的衣服不僅破舊，而且很臟。很多同學穿的都是名牌，平時聊的話題也與名牌有關。尤其參加體育活動的時候，我穿的還是我爸的解放鞋，又大又不合腳，同學們穿的不是‘耐克就是‘李寧，怕大家笑話，我都不敢和大家一起活動。可是，到了這里就不同了，所有人都穿上統一的綠軍裝。大家都一樣了，我、我突然覺得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