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空間的塑造與表達

張 昊

(四川大學建筑與環境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5)

伯納德·屈米在《建筑廣告》中說過:“如果你真地想要理解建筑,也許你甚至需要企圖謀殺。建筑的定義不僅是它的外墻,更是它的行為和情節。”

從另一種角度來說,建筑并不是磚瓦灰沙石等物無情無緒的堆砌,它不僅僅是一種物質產品,同時也是一種精神產品。空間無疑是賦予建筑以精神意義的決定性因素。空間本身是模糊的概念,是虛幻的一種存在,是因為有了人的存在和活動使得空間有了實際的意義。空間是生活的載體、情感的激發,說到底建筑空間就是情感的外在表現。建筑設計的任務不應該是以人類智慧制造一個前所沒有的實體,而更多需要思考的是怎樣才能創作出能夠打動人類心靈的情感空間。

1 情感空間的定義

“人們用語言傳達思想,而用藝術傳遞情感”。情感,是人對客觀現實的一種特殊反映形式,也是人對客觀事物的一種心理反應。建筑創作中的情感是決定作品成敗的關鍵因素,是貫穿建筑藝術中不可或缺的靈魂。沒有情感便沒有建筑藝術。

從自然空間到人為空間,不僅意味著建筑的產生,也意味著空間對人類有了意義。不同的空間給人們不同的空間感受。所以一個真正的建筑空間能否表達、傳遞情感則成為關鍵。從狹義上說,能表現情感、感染觀者并傳遞情感信息的空間即情感空間。空間藝術的最高境界則是用情感再現空間。路易斯·巴拉干說“我相信有情感的建筑。`建筑'的生命就是它的美。這對人類是很重要的。對一個問題如果有許多解決方法,其中的那種給使用者傳達美和情感的方法,就是建筑。”因此從廣義上說能傳遞建筑美與情感的空間即情感空間。

2 情感空間的塑造

塑造情感空間追求的是一種“意義”的抽象表達,并且注重基地環境、氣候條件、風俗習慣對建筑的影響。情感空間塑造的目的是要通過空間比例、開放與封閉、空間構成、材料塑造空間的表現力以及空間中光的數量和方向性等這些人們無意識感受到的抽象的東西來表達一些具象的元素,如傳統、地方性和歷史等。情感空間并不是靠空間本身的“形式”去打動人,而是通過“空間體驗”的深度來達到這種效果。而“空間體驗”是基于人的思考,來自人們體驗建筑以及如何將空間塑造成容納人類活動的場所感受。如果能喚醒人們對空間的內在感受和各種初始體驗的回憶,就會使人產生強烈的情感共鳴。

2.1 情感的注入

情感的注入指的是通過建筑師的主觀對建筑空間賦予一種再現生活的表達。建筑藝術作為一種特殊的生產,其特點是將建筑師強烈的主觀因素滲透到建筑創作中,并“物化”為建筑作品及其藝術形象。因此,建筑師內在精神世界、自身的感受、情感、思想、心境、愿望、志趣等情感因素都可以透過建筑創作活動注入到建筑空間中。

圖1 神戶六甲教堂

日本建筑師安藤忠雄,他在神戶六甲教堂(風之教堂)設計中運用一系列的不同層次和不同尺度(人和神的關系)的空間組合,材質對比以及光影處理等把一幢建于山頂的現代教堂的宗教氣氛渲染得淋漓盡致。他首先在入口處用長長的圓拱形磨砂玻璃走廊作為從凡間走向天國的通路,人們就從這個半透明、半封閉的天橋中從現實世界逐漸過渡到神秘的未知世界。進入教堂后陰冷的以清水混凝土飾面的大廳中,不時從頂棚大窗和墻壁縫隙里射進不斷變化角度的陽光,使教堂的四壁似乎被一種未知力托舉著處于懸浮狀態。巨大的倒十字形窗框的落地大窗掩映著綠地中聳立的墓碑似的鐘塔。這些獨到的空間設計手法,不僅把朝圣者在禮拜過程中對神的虛幻與真實、冷漠與親切、遙遠又似乎可及的矛盾心理準確地表現出來,并且將教堂各部分窗的設計都能與朝圣者的各時段表情完全對位。建筑師通過生活的細膩觀察和對建筑技術的嫻熟運用,將空間注入了感情。

2.2 情感的交流

建筑是寄托人類情感的物質結構,它包含著人的思維表達形式,而形式本身的演義又是靠物質為媒體傳達著人的不同感情。建筑藝術作品的形式是建筑師得以表現情感的物質基礎,功能、形體、色彩、明暗及形體組合的處理產生了“有意味的形式”,使建筑空間具有了一定的審美意義,同時也具有了承載或傳遞某種情感的屬性,也能引起或優美、或抒情、或熱烈、或豪放、或憂郁等對應的心理反應和感受,能表達出建筑師對個人、群體、社會和民族的特定情感,這就構成了空間情感的交流。

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擴建工程將不規則的主體建筑單體和夸張的建筑空間相結合,給人以強烈的震撼(圖 2)。建筑師首先通過墻體的錯位、撕裂,包括不規則空間的處理手法,讓人心靈上感覺到非常地雜亂,利用建筑語言體現出了一個無序、雜亂、壓抑和黑暗的時空。再運用色彩烘托了氣氛,大面積的黑色墻面運用,光滑和粗糙的墻面質感對比,以及不同銹蝕的墻面對比,使人們的心情,由凝重到沉重到悲痛,各種不同的空間,引起人們不同的聯想和追憶。建筑師通過打造一個悲愴的精神場所,與觀眾之間產生情感上的交流,引導觀眾對歷史事件產生思考。

圖2 南京大屠殺紀念館擴建工程

2.3 情感的共鳴

通過雙向的情感傳遞形成空間情感的共鳴:一方面通過建筑創作主體表現情感,另一方面通過鑒賞者體驗和產生情感。在不同時間、不同心境,人對建筑空間藝術的感受是不同的,鑒賞者通過情緒來感受建筑藝術氣氛并參與其中,同時影響建筑藝術的感受效果并使之產生共鳴。

安藤忠雄“光之教堂”內部通過強烈的明暗對比,光芒四射的“十”字書寫了一個充滿靈性的人神交流的空間(圖 3)。光影的巧妙結合,產生了極強的隱喻性,此情此景,不由得使置身其中的信徒與建筑空間產生情感的共鳴——好似上帝就在我們身邊,給我們以救贖和啟示!

圖3 光之教堂

3 情感空間的表達

情感空間的表達,與各種各樣建筑元素有關,但通過不同色彩和材質的運用,是其表達的最基本方式。

3.1 色彩作為感情的表達

色彩不僅是建筑立面的基本內容,而且是形成建筑性格特征的重要因素,是建筑情感整體結構系統不可或缺的部分。色彩的作用已經超越了本身信息傳達的功能,而成為現代建筑空間關系構成的造型元素和表現因素,以色彩制造建筑情感,傳遞建筑情感。色彩情感取決于色彩各種特性、屬性的表現以及與建筑表達語言的和諧共鳴。它的特性使人把與其相通的心理性質和社會文化發生聯系,引發某種情感溝通。比如藍色給人理智、平靜、清新、鎮靜的抽象聯想,代表了明晰、合乎邏輯的態度。黑色則給人一種深沉、嚴肅、悲哀等心理聯想,有強烈的沉重感和壓抑感等。

越南戰爭給美國人民留下了難以忘卻的傷痛。為了闡述和揭示這一社會現實問題,表達對死難者的敬仰和懷念,華盛頓越戰軍人紀念碑的設計,將紀念碑設計成兩個直邊相連接并成一定角度的直角三角形嵌入凹陷的坡地,形成表面由黑色花崗巖砌成的擋土墻形象,其上銘刻著越戰中死難者的名字(圖 4)。當人們緩慢步入凹地,看見黑色花崗巖上那一排排、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名字時,心情將隨地勢的凹陷,越來越沉重……這種思想情感的產生和思緒的波動,不僅得益于紀念碑的空間造型語言的準確定位,而且建筑情感空間和色彩的定位,也完全緊扣人們在這個特定環境中的心理審美特征。以情感環境空間語言和色彩的造型形式語言,控制了處于這個特定環境中人們的思想感情,使人們的心理空間和情感空間取得了一致的效應。在此基礎上,建筑師又把色彩的表情特征和固有的色彩情感,演繹得淋漓盡致,以黑色所具有的壓抑、沉悶、罪惡、恐怖、悲哀、嚴肅、深沉、不幸等色彩心理和情感聯想充分表達,并與材質緊密結合,通過多種要素的絕妙運用,最終造就了這個超凡脫俗的公共環境設計作品。

圖4 華盛頓越戰軍人紀念碑

3.2 材料作為精神的表達

玻璃代表著輕盈與現代,石頭則有著厚重和古樸的精神含義。材料承載了情感和色彩信息,是形象化展示情感的載體,是人們情感意念的寄托物。沒有材料作為情感傳達媒體,建筑的情感空間也就不復存在。

漢諾威世界博覽會日本館的設計,為了把場館建設中產生的廢物降到最低限度,體現日本國在保護生態環境方面的積極態度(圖 5)。建筑師采用了可回收的紙管以及其他相關的紙質制品建設場館。這種材料的獨到運用,既是日本傳統建筑對紙運用的現代展示,又是在張揚民族傳統的基礎上,宣揚本民族的價值取向、道德規范、聰明才智和勤勞簡樸的精神風貌。更重要的是,材料在此不僅承擔著架構空間和界定空間的作用,而且材料本身在與特定展示環境與特定造型相匹配的同時,被作為重要的信息展示傳達載體,充分發揮其質材的特性美和感官的表現力,增強了整體環境空間的審美價值。紙制品的溫和親切、舒適安寧,傳遞著極富人情味的美感,材質的結構和性能與現代人的審美心理和生理結構間形成了異質同構,外界信息的傳達和人的內心審美經驗達到完美的對接。也就是說,材料的物理性能及給人的審美情感,同人的知覺反映及心理體驗產生了和諧的美的共鳴。

4 結束語

不同的空間帶給我們不同的感受,空間不是一種物質產品而是一種精神產品,建筑師不僅需要使用物質材料創作建筑,更重要的是要運用情感創造空間,只有把情感當作是構成空間的主要因素,才能創作出能夠打動人類心靈的情感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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