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養雞風波背后

這一天剛到上班時間，一位母親就帶著個男孩就急匆匆來到心理健康中心。剛剛把男孩安排到另一個房間，母親就急不可耐地開始了訴說：“昨天晚上孩子突然拿刀動斧，尋死覓活，驚心動魄，哎呀，可嚇死人了!”

“是這樣的，孩子從小就喜歡小動物，去年開始養雞。從此，我們感覺孩子就有點不正常了。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整個身心，都寄托在這些雞上了。雞有病了，他吃不下，睡不著，更無心學習，親手給雞喂藥。最近，孩子養雞的那處房子要翻蓋，怪我們沒人管他的雞了。昨天晚上孩子又哭又鬧，發瘋地拿起菜刀，發瘋地追向雞群，喊著要把雞都砍死。他瘋跑了一陣，突然扔掉菜刀，撲在地上嚎啕痛哭，說自己活不下去了，又拿起菜刀，說要自殺。我們趕緊把菜刀搶過來。一會兒，他又坐在地上，摟住小狗，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流淚!可把我們全家都嚇壞了!”

“上次就這樣發作一次了。那次是鬧雞瘟，他養的雞一下子死了十來只。孩子放學回來，一看雞死掉的樣子，當時就憋了一口氣。哇地吐了滿地，然后就暈過去了。醒過來之后，就砸東西，把身邊的幾個紙箱子都砸爛了。然后把自己關在屋里，瘋了一樣一個勁兒地用腦袋撞墻!”

“我們擔心孩子得了精神病，又不敢去精神病院，上次就想來咨詢。但是，孩子不愿來，說自己沒病，是我們有病，我們也就放下了。沒想到昨天晚上鬧得更厲害，更嚇人了。沒辦法，連哄帶勸，孩子總算答應和我們一起來了。”

“您問孩子是否為別的事情這樣鬧過?沒有，孩子雖然為別的事情也生過氣，但是，從來沒有這樣鬧過。所以，我們才覺得孩子養雞的心態不正常了。您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這樣下去學習不就全耽誤了嗎?”

這樣驚心動魄的養雞風波背后，到底隱含了這個家庭的什么問題?到底隱含了男孩怎么的心靈秘密?為了確切診斷，與男孩的直接交流是必不可少的。于是，我和男孩單獨會話，傾聽了男孩的心靈訴說。

也許男孩非常需要有人傾聽，沒用多少引導，就對我打開了心靈的閘門：“我就是心煩。在學校里挺好的，回到家里就煩。有時候去同學家里，也挺開心的，可是，那不是自己的家，還是得回到自己的家。可是回到家里有什么意思?我們的家是一個上下兩層樓，爸爸媽媽經商，樓下就是一個大商店。我住在樓上，就我一個人孤零零，沒勁!煩!”

“總這樣沒勁兒也不行啊，就在我們的另一處院子里開始養雞。這讓我的心找到了寄托。那些雞，都是我用自己的零花錢從市場買來的。市場上那些雞都是淘汰下來的，就要被宰殺了!您說大人怎么這樣?什么都要宰殺?我就想把它們都救了，可是自己又沒有這么些錢!還有宰豬宰羊的，我要是拿錢，都救下來。沒辦法，只能救幾只雞了。”

“看著那些雞，我心里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小雞，在我眼里就是小孩，是那么可愛：老雞，在我眼里就是老人，是那么慈祥。在我眼里，它們都懂我的心思，都是我的朋友，真的!我感覺他們比大人還懂我的心思。您說，我能不惦記他們嗎?”

“那次，一個雞鬧病了，眼看越來越重，我不知道怎么辦好，最后，我找來藥，掰開雞的嘴，一點一點地把藥喂下去。您說，就這樣硬是讓我給救過來了!但是，也有沒救過來的，就死了。看著自己親手養的雞死在自己手上，我心里特不好受!有的雞死了，我就再去市場上買。結果還上當了，買來的是病雞，很快死掉了，還把別的雞傳染了，一下子死了不少的!后來，到了市場看到賣雞的就想買雞，可是又怕上當，想買又不敢買，哎呀，那個難受!”

“可是，在大人眼里，卻一點也不在乎雞的死活。爸爸有時候說我，幾個小雞子，值得你整天這樣牽腸掛肚的々想吃雞肉了，一只雞值幾個錢?您說。他們就知道錢，錢，錢，在他們眼里，一只雞就是一盤菜。他們怎么這樣?”

“他們一點也不懂得我的感情，也不懂得雞的感情。真的，雞也是有感情的，也知道心里不好受。那次，兩只新公雞掐一只老公雞，老公雞自然被掐敗了。我看老公雞的樣子，十分可憐，就把兩只新公雞分開了。這樣，老公雞總算得救了。您說，真是奇跡，沒幾天老公雞身上的羽毛就好看多了，也有了精神。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我對雞的感情太深了。有一只雞，我整整養了8年，后來老死了，才讓大姨給姥姥熬雞湯了。還有那次，在市場上看到一只雞，就要被人買走宰了，說是因為它不下蛋了。可是，我買回來后精心喂養，沒過幾天就下蛋了。您說雞是不是有感情々所以，看到有人賣雞，就想救下來。有時候，我真想把所有人們想宰掉的雞都救下來。可是，又不可能，我沒有那么些錢。您知道嗎?一只雞也要幾十塊錢呢!我哪有那么多錢?沒辦法，能救幾只是幾只吧!”

“您說那兩次為了雞我鬧起來的事兒?也是因為心里太在乎這些雞了。上次是鬧雞瘟，我的雞一下子死了9只。放學回來，看到那么多雞死在我手上，您說，那可是整整9條生命啊!坑得我心疼，兩手發抖，就憋了一口氣，差點昏過去。后來就發泄，就瘋狂地踹身邊的紙箱子，砸壞別的東西損失太大了。昨天晚上，就是因為家里翻蓋房子，那些雞沒人管了，心里一下子就亂了。您說，這些雞如果晚上被什么東西吃了，被人捉住宰了，怎么辦?大人怎么這樣?雞也是生命啊!怎么就可以不管呢?與其這樣，還不如我先把這些雞宰了，省得它們受罪。就是這樣的想法，我就拿起菜刀追雞。后來大人搶過了菜刀，我就摟住狗哭了，一句話也沒有。我說什么?我能說什么?說什么大人也不懂啊!”

“這么多年，您是第一個聽我訴說心里話的大人，爸爸媽媽整天為生意忙，我怕媽媽心煩，怕爸爸喝酒，這些話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爸爸媽媽也根本沒心思聽我說這些……”

男孩仿佛第一次遇到了知音，動情地傾訴著自己心中的故事，時而痛苦，時而興奮，時而憂傷，時而快慰。因為他感到了第一次有一個成人懂他，理解他。是的，我時時被男孩的故事所打動。每一位能夠悉心傾聽的人，都不難看出，男孩哪里有一丁點的異常和病態?我們看到的，是少年善良美好心靈，以及一點情感的寄托。

也許，不，應該是肯定，由于我傾聽了男孩的心聲，走進了男孩的心靈，才有了后面并不困難的心靈疏導。我表達了對男孩故事的看法，充分肯定了男孩那份美好的心靈。然后，我們就激情調控進行了討論。男孩也意識到發脾氣的壞處，和我一起找到了很多切實可行的調控方法。

同時，男孩還意識到，心里總是這樣惦記雞的事情，有時候上課注意力不集中，影響了學習。為了幫助男孩進行適當調整，把主要精力引到學業上來，我抓住了男孩反復說的一個“救”字，進行了下面的交流。

“你一定看出來，馬老師被你的故事感動著，更被你救助生靈的善念感動著。但是，要更好更多地救助生靈，靠什么?”

“靠錢。”

“不錯。除了錢，還靠什么?”

“靠知識，靠本事。”

“如果一個人沒有知識，沒有本事，沒有錢，連自己都活不了，還怎么救助別的生靈?你明白馬老師的意思嗎?”

“我知道了，現在首先要把自己的學習搞好。”

“對，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先搞好自己的學習，先擔負自己的責任，將來才能夠更好地去救助別人，救助值得珍稀的每一個生命。”

“您說的對，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還怎么救別人?”

隨后，我們就怎樣妥善安排學習和養雞兩件事，商量了一些很實際的辦法。男孩表示一定分清輕重緩急，先抓好自己學習，遇到事情不再沖動。

跟男孩的母親溝通了上面的情況，聽說孩子一切正常，她兩眼一紅，熱淚盈眶了。我知道這位母親的眼淚中有慶幸，有欣喜，也有追悔。是的，家庭心理咨詢實踐一再表明，許多孩子身上的問題，根源都在父母身上。作為父母，對孩子的心靈世界缺乏理解和關懷，應該說是養雞風波的根源所在。我表達了這樣的意思，男孩的母親一個勁兒地點頭，表示一定好好配合，好好理解孩子，幫助孩子照顧好現在的雞，好好支持孩子的自我調整。

一周后，反饋信息傳來：男孩果然一切正常，能夠專心學習了，家庭恢復了以往的平靜，而且多了一份和諧與溫馨。

驚心動魄的養雞風波過去了，留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其中，有一點是非常深刻的：父母傾聽孩子的心聲，讀懂孩子的心靈，家庭教育就會多一分順利，親子關系就會多一分和諧，孩子的心靈成長就會多一分坦途。

(編輯 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