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和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史迪威交惡內幕

1941年12月8日，隨著日軍偷襲美軍基地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1942年元旦，美國總統羅斯福與英國首相邱吉爾發表聯合國宣言，有26國參加的反法西斯聯盟形成，蔣介石出任中國戰區最高統帥。蔣介石為了進一步“聯絡”同美國的感情，給羅斯福拍發了一封電報，希望美國委派一位高級將領來華擔任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職務，羅斯福的參謀總長馬歇爾全力舉薦老部下陸軍中將史迪威出任此職。蔣介石萬沒想到，自己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即將到任的參謀長史迪威是一只十分棘手的“刺猬”……

初期交惡

1942年3月4日，史迪威自美國飛抵重慶就職。當晚，蔣介石在德安里別墅為史迪威洗塵接風。重慶總統官邸彩帶飛舞，鮮花簇擁，文武官員列陣迎接。

史迪威在杜建時的陪同下驅車前往德安里，蔣介石和宋美齡親自步出門口迎接。史迪威向蔣介石說明來華的職責竟有六項之多，著重強調他是美國總統的代表，卻不提蔣介石統帥的參謀長這一職務，并提出在緬甸作戰的中國軍隊要全權由他指揮。史迪威初到就這樣盛氣凌人，趾高氣揚，使蔣介石一臉陰郁，十分不快。

史迪威到渝第二天，緬甸南部海口仰光為日軍占領。接到戰報后，蔣介石立即派史迪威趕到緬甸，指揮中國軍隊與日作戰。

在緬甸南部熱帶叢林，有一條滇緬公路正在修建，美援物資將通過這條600多英里長的崎嶇山路運往大西南，它是緬甸通往中國僅存的一條軍用物資運輸線，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史迪威到緬甸后，得知仰光、普羅美相繼失守，形勢嚴峻，立即組織中國軍隊從曼德勒撤退。在此期間史迪威既不向蔣介石報告，也不聯絡，蔣久得不到史的消息，焦慮、憤怒一起涌來，開始大罵“美國佬混蛋”。

原來史迪威到緬甸后，看到如此敗局，認為國民黨軍隊是一群酒囊飯袋，只有他才有能力挽回敗局，凡是他認為不聽命令的中國將領，都以不合作的罪名驅逐回國，調美國軍官直接統率，甚至不通過軍部乃至師部，直接把糧餉發到團部。史迪威的這些做法，傷害了中國官兵的民族感情，蔣介石的高級將領尤為憤慨。廖耀湘、孫立人等屢次電告蔣介石，紛紛控斥史迪威專橫跋扈、獨斷專行。

此時，日寇已經占領密支那，又以一部從蜿町北上，進逼怒江西岸，威脅云南。史迪威得知密支那失守，忙命令國民黨軍隊冒死奪回失地。而國軍卻故意拖延，貽誤了戰機，形勢急轉直下，敗局已無法換同。史迪威又命令杜聿明的第五軍隨他向印度撤退，但杜拒絕執行命令而向中國境內撤退。在日軍的追擊下，史迪威只帶了少數人徒步逃到印度，險成俘虜。史迪威得知這是蔣介石在遙控，氣憤得大罵蔣介石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蔣介石接到中國遠征軍幾乎全軍覆滅的消息后，煩悶地坐在沙發里，他感到史迪威目中無人，把他當猴耍了，恨恨地罵道：“簡直欺人太甚。”

宋美齡害怕丈夫由于沖動，會做出莽撞的舉動來，便對蔣介石說：“中國戰區急需優勢空軍力量和美元，我們應學會忍耐。當然我們要澄清我們的立場，即使在為了表現團結而需要掩蓋分歧、美國對中國的忠誠援助受到任何懷疑的時候，他們都是非常敏感的，我們應盡我們的努力來澄清美國人的思想。”她表示這項工作得由她去做。宋美齡的一席話使蔣介石的眉結舒展開來，于是決定由宋美齡赴美。

宋美齡于1942年11月27日抵達紐約，展開旋風般的夫人外交，為爭取美國更多的軍援多方奔波。在一次非正式場合，宋美齡告訴羅斯福，她認為史迪威并不了解中國人民，他強迫蔣介石把中國一個非常精銳的師派到緬甸去，結果這個師完全丟了，這是史迪威犯下的一個悲劇性錯誤。中國官兵不喜歡史迪威，而欽佩陳納德。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當重慶方面反對史迪威的壓力增強時，美國陸軍部反而更加堅決地支持他，并且敦促羅斯福把史迪威晉升為四星上將。陸軍部還堅持要求蔣介石不但把駐扎緬甸和印度的中國軍隊，而且把在中國的全部軍隊交給他指揮。馬歇爾和其他參謀長在給總統的一份備忘錄中說：“我們完全知道蔣委員長對史迪威的看法，但事實仍然是，史已證明他在戰場上不顧中國當局強烈反對的態度所提出的意見或論點是正確的。”

原來，史迪威等在華美國人從親身經歷、親眼看到的事件中，目睹了國民黨政府和軍隊的腐敗，他們紛紛報道：“在名義上歸蔣控制的中國領土，局勢惡化達到了令人吃驚的地步，貨幣不值錢，貪污的官吏和軍官大發橫財：通貨膨脹達到了難以抑制的地步；蔣的龐大的軍隊都是強拉入伍的，蔣的暴虐程度到了越來越嚴重的地步：他把任何敢于批評的忠誠之士拉入戴笠的總部……”

史迪威在向白宮呈遞的報告中，公開稱贊中國共產黨軍隊，直截了當地建議白宮應當考慮同中國共產黨軍隊合作。史迪威還直接要求蔣介石撥出一些美國援助物資給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使用。蔣介石與史迪威的矛盾已經鬧到了公開化的程度。

相互角力

蔣介石對史迪威言行的忍耐，已經到了超出極限的地步，對史迪威咬牙切齒，決心要求美方解除史迪威的職務。蔣介石早就說過一句話：“日本人是癬疥之患，共產黨是心腹之患。”史迪威在中國的存在已經嚴重地威脅了他的獨裁統治。蔣介石深知：準軍事力量強，誰就得到政權。軍隊，是蔣介石最敏感的一條神經，史迪威偏偏要觸動這根神經。

宋美齡看到丈夫怒目裂眥的樣子，語氣委婉地說：“要解除史迪威的職務，時機還不成熟，弄不好還會得罪美國，此事萬不可操之過急。”看到蔣介石情緒平靜了一些，她又說道：“上次歐美之行，我已經在白宮上層人物中，聯絡了眾多的同情者，如威爾基、阿諾德將軍、霍夫曼、戴維、赫爾利等都是我們依靠的白宮正在興起的軍事實力人物。史之所以驕橫是因為有馬歇爾陸軍部的支持，要趕快讓在美國的宋子文在華盛頓不斷向羅斯福施加影響，使他得不到美國的支持。在東南盟軍司令部也鼓動英國人反對史迪威，使史感到有壓力，四處受挫，便可就范。”

在宋美齡的積極斡旋下，史迪威于1943年10月17日到蔣介石面前上演了一場“將相和”。史對蔣說：他唯一的目的是為中國好，如果他有錯誤，那并非有意。五分鐘后，蔣和史“和解”了。

然而，戰場局勢對中國卻極為不妙。1944年國民黨軍隊在日寇進攻豫、湘、桂戰爭中大潰敗，引起美國政府不滿，羅斯福找到正在美國請求貸款的孔祥熙問：“我想弄明白的問題是，中國的軍隊在哪里?他們為什么不同日軍打仗，看來日本想把中國軍隊趕到哪里，就把他們趕到哪里?”在一旁的美國大使高思昕后，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道：“7個空軍基地，36個飛機場陷進敵手，我看毫無辦法，只有蔣介石下去，或是發生一場成功的革命，中國目前趨勢才能改變。”孔祥熙聽了臉漲得通紅。

這時，蔣介石突然下令，把中國遠征軍從緬甸的酣戰中撤回國內。史迪威氣得要發瘋了，大罵蔣介石說：“簡直叫人無法容忍。”于是，史迪威再次鼓動馬歇爾向白宮提出建議，剝奪蔣介石指揮中國軍隊的權力，交由他指揮，甚至把共產黨的部隊也納于他的軍事計劃。中國的進步人士，也通過美國駐華使館向美國政府呼吁，說蔣介石不實行民主政治，美國提供的軍事和財政援助，只能加強國民黨的反動。

羅斯福此時處在極為矛盾的境地。對于陸軍參謀總長馬歇爾呈上的報告，他看了又看，難以定奪。在他看來，不管蔣介石的軍事視野多么“有限”，“他的軍隊作戰情況多么糟”，但他仍然是目前中國的最高領導。羅斯福對他兒子說：“盡管蔣氏夫婦的缺點很多，我們還是得依靠他們。要等等再決定。”

1944年6月，羅斯福派副總統華萊士以“調諧國際關系”為名前來中國活動。華萊士同蔣介石進行了4次長談。對于美國要求進行一些政治改革，加強對日作戰，蔣介石找出種種借口拒絕接受，他仍盡量避免同日軍正面作戰，以保存軍事實力，準備內戰。

華萊士在中國訪問兩周后，給羅斯福特發出了如下電報：“蔣充其量只是一個短期可以依靠的人物，人們不相信他具有治理戰后中國的智慧和政治力量。……整個亞洲的前途處于危險之中。”

1944年7月6日，羅斯福總統終于采納了史迪威的建議，給蔣介石發去了一封口氣強硬的信：“我希望你趕緊考慮將史迪威從緬甸召到中國，使他在你的直接指揮下統帥所有的中國軍隊和美國軍隊，讓他全面負責，有權協調和指揮作戰行動，阻止日軍的進攻浪潮。我認為中國的情況是非常嚴重的挫折。”

向一個主權國家索取對全國軍隊的指揮權，這在通常的國際關系中是難以想象的事情，但羅斯福清楚地知道蔣為取得美國的援助，對侵犯主權的行為是不會公然拒絕的。

視軍隊如命根的蔣介石是絕對不可能把國民黨軍隊的指揮權交給史迪威的，他對羅斯福耍了一個手腕，表面上愿意接受羅斯福的建議，接著說：“要有一個準備階段。提議設一名美國聯絡員，全權調整我和史將軍的關系。”并向羅斯福提出了三個條件，以使他有時間讓軍隊習慣于由一個美國人進行指揮，這是蔣介石對羅斯福玩弄的拖延戰術。

不可調和

1944年9月18日，擔心中國隨時會被日本打垮、給美國最后戰勝日本增加困難的羅斯福，再次給蔣介石發來一封最后通牒式的電報：“……近幾個月來，由于你還沒有讓史迪威將軍指揮中國所有軍隊，我們面臨著在中國東部丟掉一個極重要地區的危險……我要你采取的行動將有利于我們的決斷，也有利于美國為保持和增加對你援助而打算繼續努力……”

羅斯福這份措詞尖刻的電報是發給史迪威轉給蔣介石的，這意味著在史、蔣之間，羅斯福偏愛史迪威而輕蔑蔣介石。史迪威得到羅斯福的電報后，十分激動，決心要利用這個機會狠刺蔣介石一下。

史迪威來到蔣介石官邸，沉著面孔向蔣介石說了兩句很不自然的客氣話后，從口袋里拿出一封電報來，他說這是羅斯福總統給委員長的，電報下面有中譯文。蔣介石拿過電報，僅僅看了一下就把電報放在桌上，仰著頭一言不發，沉默了幾分鐘。史迪威看到蔣介石的難受相，暗暗高興，故意說：“我辦公桌上堆著很高的文件，恕不奉陪。”隨即就離開了。

史迪威稱心如意的復仇感獲得了滿足。他覺得這是他到中國戰區以來最暢快的一天。當天他給夫人寄去一封熱情洋溢的信，用詩一般的語言描寫：“我用魚義，對準小人物猛地刺去，刺了個透心涼。”

與此同時，蔣介石也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實為余平生最大恥辱也!”

第二天上午，蔣介石在德安里召集何應欽、白崇禧、張治中、徐永昌、杜建時、林蔚等人開會，蔣介石說：“美國總統羅斯福來電，再次要讓史迪威指揮中國戰區全部軍隊，請你們來商量一下如何對待這個問題。”何應欽說：“史迪威無比險惡，如果讓他指揮中國軍隊，中國軍隊勢必混亂，應不惜與美國決裂，拒絕羅斯福提出的要求。”白崇禧說得更激烈：“讓史獲得指揮權，他必然要裝備共產黨軍隊，后患無窮。”徐永昌說：“事情來得突然，須仔細想想，最好能獲得美國特使赫爾利的支持，使羅斯福收回命令。”蔣介石聽后頻頻點頭。

于是，蔣介石緊急約見此時正在中國訪問的美國總統特使赫爾利，說：“我已下決心，請羅斯福總統調回史迪威，另派一位能合作的高級軍官來接替參謀長職務。希望羅斯福總統不要因為堅決要求調回史迪威而使中美之間產生隔閡。”

蔣介石感到這次只有冒著失去美國援助的危險，才能趕走這位使他頭痛的史迪威。

赫爾利感到有些為難，他請蔣介石再加考慮。蔣介石說：“我心已定，請婉言轉告總統。”

自認為得勝了的史迪威高興得太早了，他于1944年9月23日將一整套新計劃交給他認為絕對支持他的好朋友赫爾利特使，卻沒想到蔣介石這次已經成功地分化了他的朋友。赫爾利只在他的計劃書上寫下幾個字：“太晚。”他決心支持蔣介石，并竭力勸說羅斯福收回9月18日的電報中提出的要求。于是，他給羅斯福發出電報，電報說，蔣介石是一個統帥幾百萬軍隊、抗戰已經7年的國家元首，對他不能施加壓力。如支持史迪威，勢必失去蔣介石，中國的抗戰力量亦將隨之消失。蔣介石需要美國援助，他能誠心與美國合作，美國任何將領來華，蔣都能與之合作，惟史迪威不行。希望羅斯福立即調回史迪威，另派一名高級將領來華充任參謀長。這份電報的備忘錄底稿由杜建時轉呈給蔣介石，蔣閱后大喜，對杜說：“你要好好照顧赫爾利，常和他閑談，用良好的私人感情，換取政治上的方便。”

羅斯福接到赫爾利的電報后，感到很棘手。這時，羅斯福就要面臨連任四屆總統職位的大選，而他將依靠戰時和國際外交上公認的成績來參加競選。如果四大國之一的中國與美國決裂，不管有多少理由，在政治的角度上，都是不明智的，于是他終于決定調回史迪威。

1944年10月18日，羅斯福召回史迪威的電報到達重慶。史迪威接到命令48小時后，便從重慶起程回國，臨行前只去拜會了孫中山夫人。孫夫人流著淚對史迪威說，她希望自己有機會親自去美國，把事實真相告訴羅斯福。

史迪威離開重慶的那天晚上，蔣介石帶著哈密瓜、鮮花、茶葉和精制的點心，親自到招待所去看望赫爾利，對赫爾利協助撤回史迪威表示感謝。

史迪威回國后，先后任美軍第六、第十軍團司令，1946年10月12日因胃癌在舊金山病逝，享年63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