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南昌起義的援助

共產國際、聯共(布)對推動世界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發揮過許多重要作用。中國革命因其復雜性和重要性，更是共產國際、聯共(布)指導和大力援助的重點。在中國大革命失敗之際發動的南昌起義不免受其影響。關于南昌起義與共產國際、聯共(布)的關系問題，有的專題論文主要集中在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南昌起義發動的阻撓、對南昌起義中所成立政權及政策制定的影響方面。對于南昌起義中共產國際、聯共(布)對起義部隊進行援助這一史實涉及不多。本文就這一問題略陳管見，藉此拋磚引玉。

一、起義前共產國際代表對南昌起義援助的提出與態度轉變

1927年7月下旬，李立三、鄧中夏等在九江談話會上首次提出于南昌舉行暴動。當這一決定向武漢中共中央匯報后，7月24日，中央常委和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開會時表示完全同意在九江同志的意見。會議決定周恩來迅即趕往南昌，組織一個前敵委員會，由周恩來任書記，李立三、惲代英、彭湃為委員，組織和領導南昌起義。這一點在南昌起義參與者后來的回憶錄中可以確認。1927年10月15日，張太雷在南方局省委聯席會議上所作報告中清楚地指明：“當時秋白把南昌的決議由潯帶到漢口……(中央)故贊成南昌的決定，并派恩來去主持，同時國際亦決定要干，內容詳細我雖不知，但決定要干我是知道的?！?927年11月8日，張國燾在給中央臨時政治局并擴大會議的信中也指出：“當七月二十日至二十五日之間，中央常委得悉將在南昌一帶發動暴動時候，中央常委及國際代表都表示贊成。同時開始了具體的準備。準備事件如下：一、經費的籌措；二、許多同志及俄顧問陸續派往九江：三、實際贊助國民黨左派在九江的會議和結合?！倍碥娛骂檰栠€對起義進行了具體指導。加倫將軍對南昌起義提出了具體的建議：

“起義后部隊的行動方向是：立即南下，占領廣東，取得出?？冢@得國際援助?！?/p>

由此可見，最初共產國際駐中國代表是贊成在南昌舉行起義決定的。若沒有得到共產國際的同意和支持，中共不可能開始著手準備起義。因為他們認為，獲得共產國際的援助是起義勝利的關鍵。南昌起義領導人周恩來在起義決策前主要考慮如何獲得莫斯科的援助。“他估計南昌為四戰之地，不易立足，主張移師廣東東江。以廣東東江為根據地是周恩來提議中的要點，這一點是他始終堅持的。他曾在潮汕一帶工作過，對那里情況較為熟悉。他認為那里敵軍軍力較少，海陸豐一帶農運又很得力，而且有汕頭這個?？?，可以與蘇俄聯絡。他要求中央，從速確定南昌暴動的名義、政綱和一些重要策略，特別是獲致友軍和國民黨左派合作的策略，切實計劃發動湘鄂贛和廣東東江一帶工農勢力，要求共產國際、聯共(布)經由汕頭迅速予以軍火和物資的接濟等等。所有這些，似都是爭取勝利的必要條件，在周恩來看來，尤以莫斯科的接濟最為重要?！?/p>

可是當共產國際代表將準備發動南昌起義的計劃電告莫斯科后，其態度卻發生了根本變化。這源于7月25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對發動南昌起義計劃的復電：

“如果有成功的把握，我們認為你們的計劃。是可行的，否則，我們認為更合適的是讓共產黨人辭去相應的軍事工作并利用他們來做政治工作。我們認為烏拉爾斯基和我們其他著名的合法軍事工作人員參加是不能容許的。最高領導機關。”

7月26日下午中央常委和共產國際代表再次開會。這時共產國際代表對南昌起義的態度發生轉變。羅米納茲就電文作了更清楚的說明：共產國際、聯共(布)的意思是倘若這暴動沒有成功的把握，最好不要發動。張發奎軍中的共產黨人可全部退出，派到農民中去工作。如果中國的同志堅持要發起南昌暴動的話，共產國際、聯共(布)派來的加倫將軍和其他軍事顧問是不允許參加的。另外，莫斯科目前沒有經費可供南昌暴動使用。。

電文采用了一種外交式委婉的措辭，說明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對南昌起義能否成功是有保留的。但就其不允許俄軍事顧問參加起義這點來看，無疑是暗示不贊成南昌起義。因為中共當時并無單獨領導武裝斗爭的經驗，離開了俄軍事顧問的指導，起義成功的把握明顯不大。

張國燾后來道出了共產國際、聯共(布)來電的實質：“顯然欲置身事外，不僅要俄人勿卷入反對國民黨的漩渦，而且不肯暗中在經濟上有任何支援，是要使南昌暴動陷入絕境，何況莫斯科還有阻止南昌起義的電令，將來南昌暴動失敗了，我們還要負擔違令蠻干的罪名。”@雖然張國燾有借共產國際、聯共(布)為自己阻止南昌起義開脫之嫌，但是他所說的不無道理。

共產國際、聯共(布)出于何因對南昌暴動持不確定態度暫且不論，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中共希望得到蘇俄軍事顧問的幫助和共產國際、聯共(布)的經費支持是沒有指望了。

二、南下途中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南昌起義援助的再次提出

雖然起義前一刻，張國燾奉命趕往南昌，把聯共(布)對南昌起義的復電內容及共產國際代表的態度予以傳達過了。但領導南昌起義的前敵委員會大部分成員卻認為張國燾是假傳圣旨，對張發奎存有幻想，企圖阻撓南昌起義的舉行。1927年10月15日，張太雷在南方局省委聯席會議上所作報告中講道：“后中央又派國燾去，意思是要他去鼓動同志更堅決執行中央的政策，不料國燾假傳圣旨，說國際不主張干，他亦極力反對干……”不只張太雷這樣認為，當時周恩來、惲代英、李立三、彭湃、譚平山等也都反對張國燾的意見。葉挺曾回憶道：“(張國燾)趕來南昌，即開黨團會議。張國燾同志謂，國際代表的意見，謂我們的軍事若無十分把握，便可將我們的同志退出軍隊，去組織工農群眾。周恩來同志聽著大怒，謂‘國際代表及中央給我的任務是叫我來主持這個運動，現在給你的命令又如此，我不能負責了，我即刻回漢口去罷’。譚平山同志大罵‘混蛋’。”張國燾本人后來回憶道：“我雖然一直表明并不根本反對暴動，現在又明白表示支持，但我的同志們仍然不完全諒解我。”

基于上述原因，南昌起義領導成員們仍對爭取共產國際、聯共(布)的援助抱有幻想，并積極去爭取。

部隊在到達汀州后(9月上旬)，周恩來立即向中央寫信聯絡共產國際、聯共(布)外援一事。信中寫道：

“1，我軍如已取得潮汕，望即由上海派一得力人來接頭。

2 革會至汕頭后，當以國民政府名義辦事，外交缺人，請派太雷前來主持。

3 子彈及機關槍缺乏，請電知國際能于外埠裝好貨物，一俟汕頭攻下，在十日內即能運至汕頭方好。

4 兵員之補充，需大量招募費，請向國際商借香港票或滬票四十萬，此款如借得，請先集中于上海為要。

7 去人陳寶苻，已發來往川資，望即以回信交其帶來為要。”

周恩來專門派陳寶苻將信送交中央，請求中央和共產國際、聯共(布)在人員、經費、槍支彈藥上給予援助。為了將密件安全送達，周恩來親自上門布置，并對陳寶苻作了十分具體詳細的交待。

在攻下汕頭后不久，張太雷受中共中央委派前來傳達中共中央的最新政策。南昌起義前委誤以為中共中央已聯系共產國際、聯共(布)，是特地前來支援起義的。張國燾回憶道：“不兩天，張太雷奉著中共中央的使命，由香港潛來汕頭。他的到來，最初被視為是海外來的救星，令人興奮，但我們知道了他的使命，又大感失望?！?/p>

可見，當時南昌起義領導人非常急切地希望獲取共產國際的援助，特別是部隊在經歷壬田、會昌之役后，人員傷亡嚴重，彈藥匱乏，經費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如能得到國際的及時援助，將極大改善起義部隊所面臨的困境。

共產國際、聯共(布)在得知南昌暴動成功后，態度又發生了轉變。部隊南下后，他們對部隊的動向和命運十分關心，重新考慮對起義部隊援助的問題，聯共(布)中央政治局的會議多次提到汕頭和軍事物資援助。

雖然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明令加倫將軍不準參與南昌起義，但加倫將軍一直關注著南昌起義。1927年8月5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決定給加倫回電：“您關于汕頭等等的意見，我們認為都是正確的。”8月11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決定滿足加倫將軍的請求：“撥給15000支步槍、1000萬發子彈(算在庫倫儲備物資賬上)、30挺機關槍和4門山炮，帶2000發炮彈，總金額110萬盧布?！蓖瑫r，責成米高揚“緊急弄清楚在汕頭設立商務代表處或另外一種經濟機構的可能性。”8月18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責成加拉罕和米高揚同志在24小時內商定派工作人員去汕頭的問題，以便在那里設立上午代表處或我們的其他某種經濟機構，并緊急通過政治局的相應決定?！?/p>

不久，聯共(布)、共產國際又改變此前不讓蘇聯、共產國際人員參加南昌起義的決定，開始向南昌起義軍派遣政治、軍事工作人員。8月25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

“批準斯切潘諾夫和尼洛夫同志作為派往廣東工作的人選，在最終弄清南昌暴動部隊進軍的命運前安排好這項工作?！蓖瑫r決定：“由中國委員會確定派往南昌部隊的下列專業人員：聯絡員、機槍手、炮手和工兵以及五名不分兵種的師級首長”，并且“由革命軍事委員會在兩周內在海參崴集中500萬發步槍子彈和1000發炮彈”。

9月中旬，南昌起義軍進入廣東境內，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加緊了往中國派遣軍事顧問的步伐。9月15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在聽取了關于中國問題的報告后，又作出一系列決定，其中有：

“(1)責成亞沃爾斯基同志(蘇聯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副陸海軍人民委員、聯共(布)中央政治局中國委員會委員一引者)在三周內準備好向中國派遣兩名高級軍事人員和十名中級軍事人員，要注意到這些軍事人員應受到政治訓練，應把自己不僅看作是軍事顧問，而且看作是政治方面的顧問。

(8)1 將呆在庫倫的41名中國人分成幾個小組派往廣東，聽候H部隊(指南昌起義)革命委員會的調遣。2 從中國委員會的經費中拔出4000美元作派遣費用?！?/p>

9月29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責成亞沃爾斯基同志根據政治局今年9月15日決定著手派11名軍事人員去廣東”，“立即從孫逸仙大學學生中選出10名最堅強和最忠實可靠的共產黨員，派他們經歐洲去廣州”。同時“向廣州匯去必要的經費以便安排用中文和英文出版的兩家共產主義日報”。

從上述史料來看，共產國際、聯共(布)對起義南下部隊的援助是十分全面的，既有軍事、人力，又有經濟方面援助，具體來說包括派遣軍事人員、撥給槍支彈藥、經費、設立經濟機構等。

起義部隊有沒有獲得這些援助呢?筆者遍查相關檔案文獻史料，部未發現起義部隊獲得共產國際、聯共(布)軍事方面援助的相關記載。只有陳居璽后來回憶片段：“一日，我在看到《申報》、《時事新報》等上海報紙上登載了一條消息，說有兩艘不明國籍的船只，裝著沉重的貨物，駛向汕頭，但共產黨軍隊已經撤離汕頭了，這兩只船沒有靠岸，便往回走，向公海駛去，去向不明?！盄

結合上述聯共(布)中央政治局對南昌起義所提供系列援助的具體內容，共產國際、聯共(布)應該曾派出過船只，試圖前往汕頭接應起義部隊。在當時的條件下，共產國際援助物資的最佳運輸路線是先到海參崴，再坐船由海路到潮汕地區。這么遙遠的路途，物資到達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上У氖瞧鹆x部隊還沒能來得及獲得這些援助，就在潮汕地區遭到敵重兵圍剿，被迫撤離汕頭。

三，起義失利后共產國際、聯共(布)對起義人員的妥善安排

起義部隊撤出汕頭后，又在烏石地區遭敵伏擊，指揮機關和第二十四師被打散。朱德所率駐三河壩的起義部隊，在得知起義主力部隊失敗，與敵激戰兩晝夜后，也被迫撤離，向閩、粵、贛山區轉移。

起義部隊潮汕失利后，中共中央在致廣東省委函中指示：“關于從前潰散之同志，南局(即南方局)應即在香港、廈門、汕頭等設一招待處招待他們，用費由各國際代表給予你們的款中支用?！睆倪@封信函中可知，共產國際代表已根據共產國際、聯共(布)指示，把經費撥給了南方局。

起義部隊失利的消息傳到莫斯科后，10月27日，聯共(布)中央政治局會議也專門討論了人員善后及今后工作安排。會議決定：

“(1)接受前賀龍和葉挺軍隊中的30名中國共產黨員指揮官入我國軍事院校；按高等院校培養外國人的撥款預算條款，增加給軍事部門45000盧布的預算?！?/p>

(4)責成聯共(布)駐共產國際執委會代表團建議共產國際執委會起草一項指示，鑒于革命軍在廣東遭到失敗和農民運動暫時低落，務必使黨聯合起來并將其干部集中在大工業中心城市和農民革命運動的主要地區，同時告誡中國共產黨要防止在這個時期將黨的力量分散，從而導致在新的革命高潮時有耗盡力量的危險。提出在大的中心城市創辦黨的報刊作為當前時期的一項特殊任務。”

劉伯承、吳玉章、徐特立等一批起義領導人脫險后，按中央指示，分赴莫斯科高級步兵學校、中山大學研究院、中山大學特別班學習。

四、基于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南昌起義援助的評價

首先，對共產國際、聯共(布)給予南昌起義援助這一事實應充分肯定。共產國際、聯共(布)對南昌起義的援助雖然反復不定，但最后還是作出了援助的決定。盡管期間軍事上的援助未能成功，但我們不能因此否認其曾經設法提供援助的事實。特別是在起義失利后，共產國際、聯共(布)高度重視和支持，使遭到挫折的中國共產黨人得以重新儲蓄革命力量，為以后從失敗中奮起準備了條件。從這一角度來說，共產國際、聯共(布)功不可沒。因此，我們在討論共產國際、聯共(布)與南昌起義時，不能只強調其阻撓南昌起義的一面，還應看到共產國際、聯共(布)始終關注著起義部隊的動向，密切關注著中國革命的前途命運。作為意識形態相同的政黨，正是共產國際、聯共(布)自覺自愿的在經濟、軍事、政治、組織乃至許多具體政策和策略上面幫助中共，才使中共能迅速成長起來，在后來中國政治舞臺上發揮重要作用。

其次，我們也必須指出共產國際、聯共(布)援助態度不堅決是導致南昌起義失利的原因之一。從最初的支持，到態度改變，再到最后決定給予南昌起義援助，期間猶豫不定，反復再三，致使錯失了援助南下起義部隊的最佳時機。這使起義部隊在彈藥、人員、經費物資等極度缺乏的情況下，未能及時獲得援助，擺脫困境。倘若自起義開始，共產國際、聯共(布)即旗幟鮮明的支持起義，并從軍事安排、經費籌集、物資支持等方面給予具體指導，統籌安排，那么，缺乏獨立領導武裝斗爭經驗的共產黨就不至于遭受如此慘重失敗。當然，也應指出南昌起義領導人對共產國際援助太過依賴的一面。南昌起義成功后，在共產國際援助不確定的情況下，起義領導人沒有及時改變策略，仍執意往廣州方向去幻想獲得國際援助，結果勞師遠征，敵眾我寡，犯了兵家之大忌，致使起義遭到慘敗。這也恰好說明了最初共產國際代表承諾給南昌起義援助的決策，對起義領導人影響之大。

注釋：

1 共產國際成立于191 9年3月，1943年6月解散。1925年12月，俄國共產黨第十四次代表大會將俄共(布)改稱全聯盟共產黨(布爾什維克)，簡稱聯共(布)。

2 12 張太雷報告：《八一事件之經過、失敗原因及其出路》，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三冊(一九二七)，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 3年版，分別見第354、91頁。

3 5 《張國燾致中央臨時政治局并擴大會議的信》，南昌起義紀念館編：《南昌起義》，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年版，分別見第63、66頁。

4 1924年8月蘇聯派到廣州革命政府的軍事總顧問。1925年7月因病回國，1 926年5月重返中國工作至1927年8月。

6 10 11 14 16 張國燾著：

《我的回憶》第二冊，東方出版社1998年版，分別見第271、283、284、298、320頁。

7 指南昌暴動和隨后向廣東進軍的計劃。

8 17 19 20 21 22 23 26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編：《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蘇維埃運動(1927-1931)》，《共產國際、聯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第七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分別見第17、18、16、20、23、70、97、1 35頁。

9 1927年7月至11月為共產國際駐華代表。

13 葉挺：《南昌暴動至潮汕的失敗(一九二八)》，南昌起義紀念館編：《南昌起義》，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28頁。

15 《周恩來給中共中央的信》，據八一起義紀念館所存復印件，原稿存于中央檔案館。

18 前蘇聯政治家，1915年參加布爾什維克黨，192 3年為黨中央委員會委員，1926年后任內外貿易人民委員。

24 陳君璽：《南昌起義中的一則史實一一關于聯絡外援問題》，南昌起義紀念館編：《南昌起義》，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354頁。

25 《中共中央致廣東省委函一一關于葉賀軍隊失敗后廣東的工作及善后問題》(一九二七年十月十二日)，南昌起義紀念館編：《南昌起義》，中共黨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