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最后一個皇帝溥儀一生坎坷,他三歲登基,在位三年后退位,按袁世凱對清室的《優待條例》,溥儀退位后皇帝的尊號不變,并仍住紫禁城。1917年7月1日,張勛復辟,又推出溥儀做皇帝,這次僅11天就宣布退位了。1924年,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將溥儀驅除出宮,他只好去天津居住。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日本侵略者秘密把溥儀弄到東北,讓他當了偽滿洲國的皇帝。1945年日本投降后,溥儀被蘇軍抓獲押往蘇聯,1950年9月蘇聯將他移交給中國。1959被特赦。特赦后的溥儀回到北京,先住到他五妹的家中,然后去當地派出所申報了戶口,從此成為一位普通的中國公民。
一、末代皇帝蒙新中國眷顧,首批特赦幸福再婚
1959年12月4日,撫順戰犯管理所的犯人被通知到俱樂部大廳集合。大家進門后看到臺上掛著巨幅橫標:“撫順戰犯管理所特赦大會”,臺上坐著最高人民法院的代表、兩位所長和其他有關人員。會議開始以后,最高人民法院的代表走到講臺中央,拿出一張紙念道:“愛新覺羅·溥儀!”
這太出乎意料了!他認為自己罪行重大,即使得到特赦,也不會是第一批。但是他沒有想到,第一個特赦的確實是自己。溥儀激動地走上臺,顫抖著手接過特赦令,失聲痛哭。
本來,溥儀的名字不在撫順戰犯管理所第一批被特赦的名單之內,他的弟弟溥杰的名字卻在其中。但是,特赦名單呈到毛澤東那里后,他看了看,提筆批示:“要赦,就先赦‘皇帝’,共產黨有這個氣魄!”
于是,那份特赦名單上溥杰的名字就換成了溥儀。第二年,溥杰也被特赦了。溥儀成為公民后,在國內引起了不小的反響。沒有哪一個國家那么寬宏大量,能把末代皇帝保存下來。正是這種寬闊胸襟,繼末代皇帝成為普通公民之后,1965年7月20日,新中國又迎回了“末代總統”李宗仁。
李宗仁能夠回國,溥儀的自傳《我的前半生》起了不小的作用,李宗仁為中共大度地接納了昔日的封建帝王而感動。
1965年7月20日下午,李宗仁偕夫人郭德潔飛抵北京。他走出機艙,看到機場上彩旗獵獵、人群攢動。面對如此熱烈的歡迎場面,他百感交集,兩行老淚奪眶而出。他擦著淚水,走下舷梯。周恩來總理和北京市市長彭真首先走上前去握手表示歡迎,然后是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郭沫若、陳叔通,國務院副總理賀龍、陳毅、羅瑞卿,全國政協副主席葉劍英、傅作義、蔡延鍇以及副總參謀長王新亭等陸海空三軍將領。還有李宗仁所熟識的國民黨進步人士和當年參加北平和談的代表團成員:王昆侖、朱蘊山、盧漢、邵力子、劉斐、屈武以及他的舊部宋希濂、范漢杰、廖耀湘等。
歡迎的人群中,引人注目的還有愛新覺羅·溥儀。周恩來總理給他們引見時說:“溥儀先生新生了。你看他50多歲了,不像吧?”
封建王朝的末代皇帝和舊中國的最后一任代總統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溥儀望著李宗仁說:“李先生,歡迎你回到我們祖國的懷抱。”李宗仁百感交集地說:“溥儀先生,你的大作我早在國外就已經拜讀了,對我啟發很大。”
溥儀有了自己的戶口后,馬上在周總理的親自安排下,被安置在隸屬于中國科學院的北京植物園工作。1961年3月1日,又被安排在全國政協文史資料科研室工作。溥儀過起了自己養活自己的凡人生活。
1962年1月31日,毛澤東接見了溥儀、章士釗等幾位老人,并在頤年堂與他們共餐。在詢問了溥儀一些情況后,主席幽默地說:“幾十年前,我也是你的臣民喲!”窘得溥儀語無倫次,不知說什么好。飯后,主席請大家一起合影,本來已經照完了,但是主席發現溥儀站在自己的左邊,就說:“客人應該站在右邊嘛,右為上。”
于是,讓溥儀站到右邊后重新讓攝影師給他們拍了照。這件事讓溥儀陷入了長時間的喜悅之中,這幅照片始終掛在溥儀家里最顯眼的位置上。他還在日記中寫道:“在本年一月三十日,我們(與)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一同吃飯、照相,這是我永遠不能忘記的最光榮和幸福的日子,給我給(以)極大的鼓舞力量。”
1962年,溥儀娶了普通護士李淑賢為妻。當年37歲的李淑賢出生在浙江杭州,是北京朝陽區關廂醫院的一名護士。因為成了末代皇帝的第五個女人而被世人所知。
皇后婉容是紫荊城內最后一個擁有皇后地位的女性。淑妃文繡則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敢于向封建皇帝提出離婚并訴諸法院獲得成功的皇妃,從而擺脫了婉容那樣的悲慘命運。她用溥儀給她的生活費辦了一所小學,親自任教,終身未嫁,直到1950年因病去世。
溥儀身邊的第三個女人“祥貴人”譚玉齡,24歲時不明不白地死去。譚玉齡入宮那年只有17歲,正在北京的中學堂念書,被稱為“宮廷學生”。譚玉齡是一個心地善良、性格溫柔的女子,不擺皇妃架子,禮貌待客,對下人十分和氣。溥儀很喜歡攝影,有人曾根據宮中散落的照片進行統計,據說數千張照片中,皇后婉容露臉的只有八張,而譚玉齡的卻有33張之多,可見溥儀是很喜歡譚玉齡的。
第四個便是“福貴人”李玉琴。李玉琴是溥儀從60多張偽滿中、小學校的女學生照片中選中的,年僅15歲。她入宮后,被冊封為“福貴人”。1957年與在撫順接受改造的溥儀離了婚。
溥儀的婚姻大事驚動了上上下下。溥儀在頤年堂與毛澤東共餐時,主席說:“溥儀,皇上不能沒有姑娘呦,可以再婚嘛!你結婚可不要馬馬虎虎,要仔細考慮……”
溥儀說:“我要是找不到理想的人,我就不結婚了。”
溥儀與李淑賢結婚時,全國政協研究決定,包下溥儀結婚的一切費用,連他和李淑賢買衣服都可以報銷。溥儀很注意節省,結婚總共花了不過幾百塊錢。場所選在全國政協文化俱樂部。婚禮舉行前,溥儀和李淑賢領取了結婚證書。
溥儀的結婚典禮被他刻意選在1962年4月30日晚7點,因為第二天就是五一國際勞動節。對他來說,成為公民的主要標志,就是成為勞動者。鐘點定在晚上是皇族的習慣,當年溥儀大婚也是這個時刻。
下午6點多鐘,溥儀和李淑賢乘坐的全國政協派來的“上海”牌臥車剛停在全國政協文化俱樂部門口,就有朋友開玩笑地拖著長腔喊:“皇上駕到……”除了溥儀的七妹以外,溥儀的幾個妹妹、弟弟都偕家眷出席,連溥杰也到了,而且送來了禮物以示祝賀。
溥儀結婚的新聞在國內外轟動一時,中國新聞社特意發了專稿,海內外不少報紙也都登了末代皇帝結婚的消息,還附有溥儀夫婦的大幅照片。
溥儀結婚后,遇到了周恩來,周恩來握住溥儀的手說:“祝賀你啊,成立了溫暖的家庭。”
二、“文革”中遭遇批判,正義民警周全保護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年,“文化大革命”便開始了,溥儀又成了紅衛兵斗爭的對象。在這場史無前例的浩劫中,北京的民警們曾多次保護這位昔日的“皇上”,使他躲過了滅頂之災。
“文革”一鬧起來,溥儀就趕快辭掉了家里的保姆,每天在家里背誦《毛澤東語錄》,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到醫院里看病方便。那時到醫院看病,醫生不是先問病情,而是先讓病人背誦一段《毛澤東語錄》。當時,溥儀已經被確診為腎癌。因此,他用幾個月的時間,就把一整本《毛澤東語錄》全部背誦下來,從頭到尾,一字不差。
1966年8月初的一天,一群十幾歲的紅衛兵進了溥儀的家門,在院里叫嚷著要破“四舊”,領頭的一個紅衛兵對著溥儀夫婦喊:“你們房頂上有一對小獅子,這是四舊!”因為是公房,溥儀就給房管局打電話,要求來人處理此事。當時房管局說太忙,沒來人。第二天,又來了幾個紅衛兵,他們這次從院里到屋里轉了幾圈,反復查找“四舊”,嚇得溥儀跑到距家幾十米遠的西城公安分局福綏境派出所要求保護。當時的所長方桂生、指導員王澤臣被“造反”靠邊站了,主持所內工作的是副所長史育才。
溥儀找到史育才時,他正被紅衛兵的“革命”行動搞得焦頭爛額。那些日子里,各級政府都癱瘓了,只有派出所的民警們還堅守崗位,繼續工作著,史育才和民警們已經三天三夜沒睡覺了。
當年紅衛兵的權力大得驚人,幾乎到了為所欲為的程度,這是因為公安部領導傳達了三條命令:支持紅衛兵;保護紅衛兵;紅衛兵在社會上做的事情由紅衛兵自行處理,民警不得干預。但民警們沒有坐視不管,當史育才看見溥儀到來時,就趕快把他領到僻靜的后院里,后院有一個很大的葡萄架,史育才抱歉地說:“您看見了,屋里都是紅衛兵,正在鬧事,先委屈您,坐這兒,這兒很安全,也安靜。”
這時,史育才被人喊走,溥儀就老老實實地坐在葡萄架下等著史育才。
原來是一群紅衛兵要抄著名京劇演員程硯秋的家。史育才前去勸說,辯論了半天。紅衛兵說程硯秋是地主出身,史育才說他早年曾掩護過共產黨,他自己也已經加入了共產黨了。紅衛兵說他過去演的戲都是毒草,并要拿走他家里的戲裝,史育才說戲裝歸文化部管,誰也沒權利拿走。勸說完紅衛兵,史育才又讓人寫了一個“告示”貼在程硯秋家門口,聲明41中的紅衛兵已經對程硯秋抄過家了,別的紅衛兵不能再抄了。
忙亂到中午,史育才猛然想到溥儀還等在后院的葡萄架下,于是趕快讓民警楊清兆弄了些飯給他送去。隨后,史育才就琢磨怎么保護溥儀。他先向市公安局、公安部打電話,可是沒人表態。無奈,他斗膽把電話打到了周總理的辦公室。他對接電話的同志說:“我記得毛主席說過這樣的話,中國共產黨把末代皇帝改造好了,是不是?”
接電話的同志說:“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
史育才說:“憑你這句話,再加上我的記憶,我們就能保護溥儀了。”
對方說:“好,好。”
史育才長吁了一口氣,放下電話來到后院,對溥儀說:“您踏踏實實回家,我讓紅衛兵保護您。”
“紅衛兵怎么能保護我?”溥儀不解地問。
“您別問了,這兒的紅衛兵聽我的。”史育才邊說邊把派出所對外對內的兩部電話機的號碼都告訴了溥儀:“一個打不通就打另一個,直接找我,我派人去。”
送溥儀到門口時,史育才還囑咐他:“有人敲門別輕易開,問清楚了再開門,有事馬上打電話……”
其實,在《應予保護的干部名單》里面,沒有溥儀的名字。李宗仁偕夫人郭德潔回國不久,“文化大革命”就鋪天蓋地而來。郭德潔于1966年3月21日因乳腺癌去世。死后不久即被某些人誣陷為“美國中央情報局的高級戰略特務”,其接頭人是王光美,借此為打倒劉少奇夫婦和陷害周恩來制造輿論。周恩來憂心如焚,急忙于8月30日夜里擬了一份《應予保護的干部名單》,里面包括宋慶齡、何香凝、郭沫若、章士釗、張治中、邵力子、傅作義、李宗仁、程潛等。國慶節,毛澤東邀請李宗仁上天安門,故意站在城樓中間熱情地握住他的手,大聲說:“請多保重身體,共產黨不會忘記你的。”李宗仁因此得到特殊保護,自然感到莫大的安慰。但他對這場運動是無法理解的,尤其是看到連劉少奇、鄧小平、彭真、賀龍、羅瑞卿等黨和國家重要領導人都紛紛被打倒,更感到困惑不解。
第二天晚上,溥儀就慌張地給史育才打電話:“我家里來了一些紅衛兵客人……”
史育才帶著紅衛兵糾察隊趕了去。
史育才帶去的紅衛兵是他特意留在派出所幫助應付混亂局面的,作用既相當于后來的聯防隊,也是“一物降一物”的方略,因為當時的紅衛兵是“老子天下第一”,只有紅衛兵糾察隊能管住他們。所以,史育才把家住本管界的紅衛兵總部西城糾察隊的陳闖、王建國和一個姓于的三名“西糾”隊員留在所內,組成紅衛兵糾察隊,同時告訴他們:周總理說了,要保護溥儀和許多名人。于是這些紅衛兵就和派出所的民警配合起來,日夜輪流在溥儀住所周圍巡邏。
史育才帶著紅衛兵糾察隊趕到一看,幾十名大專院校的紅衛兵已將溥儀的院子圍住。一個紅衛兵對溥儀聲色俱厲地說:“告訴你溥儀,你至今還那么講究,那么享受,還吃大米白面啊!你們屋里的沙發必須拿走,這是資產階級的東西!”
溥儀說:“這是國家安排的,用來接待外賓,是外事工作的需要。”
那群紅衛兵根本不聽,大聲嚷道:“現在沒有外賓,就得搬走!”
史育才進了溥儀家的院子,他左右跟著兩名帶著紅箍的紅衛兵糾察隊員。他問:“你們來溥儀家為何不與我們當地派出所聯系?”
“我們是來清算溥儀的反動罪行的。”紅衛兵代表答。
“他的罪行是過去的,現在他已經改造好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共產黨人把皇帝改造好了。這就是他改造好的證據!”史育才說。
紅衛兵被最高指示唬住了,但他們還是不甘心:
“他現在還有客廳、臥室、浴室,住這么多的房子,吃著大米白面,就是資產階級!”
“溥儀已由當地紅衛兵接管,對他過去的罪行你們可以就地批判,但不能帶走批斗!”
于是紅衛兵們對溥儀一陣聲討后就撤走了。溥儀感激地把史所長他們送出家門,一個勁地點頭說:“謝謝,謝謝史所長!”
第二天,溥儀馬上給政協機關打電話,讓他們把沙發拉走了。
雖然找溥儀“算賬”的紅衛兵不輕易來了,但保護溥儀的任務仍然很重,許多來京串聯的紅衛兵總是出于好奇來看“皇帝”。
一天,哈爾濱一中的一些紅衛兵來京“串聯”,住在南操場小學里。在理發館理發時,聽理發員說末代皇帝溥儀住在這兒,于是聞風而來。
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溥儀先是心驚肉跳,然后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闖進來一群佩戴著紅袖章的紅衛兵,他們大搖大擺地進了溥儀的客廳。溥儀小心地問他們:“你們有什么事嗎?”
紅衛兵說:“我們來這里,就是要看看溥儀!”
他們東看西看地鬧騰了一會兒,溥儀一看不好,怕出意外,馬上給史育才打電話。
史育才馬上派民警李志義和陳銀生帶著紅衛兵糾察隊趕去,對紅衛兵說:“溥儀先生屬于保護對象,如果不通過派出所,不能隨便來訪。”
這以后,又發生了許多類似“驚駕”事件,都被派出所民警及時趕來解圍。溥儀對此感激萬分。在抄家風正烈的時候,他能安然睡在家里,不僅免受抄家之禍,更沒受到“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的肉體侮辱,靠的就是派出所民警的保護。而他以外的在京的皇族和皇親幾乎無一人幸免劫難,不僅全部被抄家,還受到心靈和肉體的折磨:有的被毒打致傷,有的被關進勞改隊,有的被“掃地出門”失蹤,有的經不住折騰自殺。后來,溥儀又被列入禁止購買大米白面、只準吃粗糧的剝削階級之列,又是史育才出面,使他家的細糧沒有被停止供應。
史育才第二次登溥儀的家門,是陪同西城公安分局新上任的陳局長看望這一地區的重點對象。史育才按響門鈴,溥儀正在屋里洗腳,他的妻子李淑賢開門后說:“是派出所的史所長來了!”
“呦!救命恩人!恩人到,快請;快請!”屋內的溥儀邊說邊忙不迭地穿上拖鞋到院子里迎接。三人坐定后,溥儀說:“最近紅衛兵到我家,提出兩個問題:一是為什么家里只有毛澤東像,沒有林副統帥的像?二是為什么沒有革命對聯?我都改正了。”
史育才這才看見溥儀家的客廳掛著的畫像和一副對聯。一看對聯他暗自笑了:
翻身不忘共產黨
幸福不忘毛主席
史育才心想,貧苦人出身的用“翻身”一詞恰當,皇上怎么也用這詞啊?并和陳局長小聲說了對聯的可笑之處。
也許是溥儀聽到了史育才和陳局長的話,過了一些日子,他特意請史育才再來家里“驗”一下對聯。史育才覺得挺對不起溥儀的,本來就被嚇得度日如年了,自己還議論他的對聯。但他還是去了。
進了溥儀的客廳,史育才發現,對聯已換了,上面寫著:
“時時事事聽毛主席的話,字字句句照毛澤東思想辦事。”
“史所長,您看,這樣合適不合適?”溥儀在旁小心地問史育才。
這回史育才馬上回答:“合適!合適!您覺得合適就合適!”
這也許是溥儀一生留下的最后一幅墨跡了。
1966年11月,史育才又接到溥儀打來的電話,說“福貴人”李玉琴要從長春來找他出示證明她在偽宮內被壓迫身份的書面材料,請史育才給自己出主意怎么應付李玉琴。
溥儀在撫順戰犯管理所勞動改造時,管理所允許犯人家屬來探監。李玉琴曾去看過溥儀幾次,但后來不肯去了,最后與他離了婚,嫁人后過上了正常人家的生活。“文革”降臨后,她的“福貴人”歷史自然瞞不過紅衛兵,不僅她自己被禁止參加一些活動和受批判,丈夫也因為她而被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大字報貼到她家樓下的大門上,家被抄了,孩子也受到株連。無奈之下想起了讓溥儀給她開“證明”,以此度過那場人禍。
史育才對惶恐的溥儀說:“別怕,她來找你要通過當地派出所,到時候你看事情不好就打電話給我,我會派人來的。”
1967年3月,局勢更加混亂了,溥儀的病也更加嚴重了,因醫院取消了對他的特殊待遇,他只好住在普通病房。此時,李玉琴帶人找到溥儀,索要她是偽滿宮廷的受害者、被壓迫者而不應該成為“文革”批判對象的證明,同去的人還嚷嚷著要把溥儀揪回東北斗爭,溥儀只好在病床上口授了一份“證明”給了李玉琴。當時的溥儀已經因為腎功能問題引起尿毒癥,生活上無法自理,洗臉都費勁了,醫院的醫生對李淑賢說,溥儀可能好不了了。
9月,溥儀的病到了晚期,幸有妻子李淑賢始終在其身邊照顧,使他在生命最后幾個月里還能感受到人間的溫暖。溥儀告別人世前,兩次讓妻子李淑賢去派出所找史育才,請他到醫院來,說想見見他。而此時的史育才正在偏遠的北京郊區“辦學習班”,身不由己,所以最終未能了卻溥儀的心愿。1985年,香港著名導演李翰祥拍攝的電影《火龍》里以史育才為原型的人物“史所長”,滿足了溥儀的臨終請求,到醫院見了他最后一面。史育才看到這部電影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1967年10月17日凌晨,溥儀與世長辭,終年61歲。在周總理的關照下,溥儀家族舉行了小型的悼念儀式,然后將這位末代皇帝跟普通公民一樣火化。事后看來,當時在非常時期,處理規格是低了一些。不過,這種喪葬方式還是恰如其分的。
溥儀去世一年多后的1969年1月30日午夜,李宗仁也因患直腸癌在北京病逝,享年78歲。在彌留之際,他口授了一封給毛澤東、周恩來的信,兩次表示感謝之情。信中說:“我在1965年毅然從海外回到祖國所走的這一條路是走對了的……在我快要離開人世的最后一刻,我還深以留在臺灣和海外的國民黨人和一切愛國的知識分子的前途為念。他們目前只有一條路,就是同我一樣回到祖國的懷抱。”
關于溥儀骨灰安置何處,周總理指示可由家屬自由選擇,革命公墓、萬安公墓和人民公墓均可。家人考慮應與溥儀的最后身份相符,最后選擇了八寶山人民公墓,并與其他公民的骨灰一樣,采取了收藏在壁架中的最普通形式。
1995年1月25日,經過考慮,李淑賢決定將丈夫的骨灰由八寶山人民公墓遷到清西陵溥儀的“萬年吉地”故址旁的“華龍皇家陵園”內。華龍皇家陵園緊鄰清廷皇陵區,溥儀墓與光緒的崇陵緊緊相連。
溥儀去世后,“文革”仍在進行,形勢混亂。史育才受到沖擊被下放勞動,以后他與李淑賢就中斷了聯系。
1979年,史育才恢復工作后,調到了北京市公安局機關做后勤工作,此時李淑賢也早已搬了家。20世紀80年代末,史育才與自己在北京朝陽區政協工作的一位親戚聊天時得知了李淑賢的下落。原來李淑賢的家由西城區搬到了潮陽區團結湖居民區,她本人也當選為潮陽區政協委員。史育才很高興,但轉念一想,李淑賢現在的境況比以前好多了,也許并不需要自己的幫助了,于是請親戚把自己的聯系方式轉告給李淑賢。
幾天后,史育才接到了李淑賢的電話。史育才當時任北京市公安局香山療養院的院長職務,可李淑賢依舊稱他“史所長”:
“史所長,您可是好人!這些年您還好吧?我現在老了,身體也不好,要不我就看您去了……”
史育才與李淑賢續上聯系后,與妻子時常去看望她。她無后,也無親密朋友,顯得很孤獨。當時,李淑賢正因《我的前半生》一書的著作權歸屬之事打官司。這起訴訟案件是我國發生較早、影響最大的著作權糾紛案件,被稱為“天字第一號”。從起訴到終審判決歷時近10年,驚動了地方法院到最高審判機關等三級法院,并得到了最高人民法院兩屆首席大法官的關注。李淑賢為此耗費了極大的精力,加之她與溥儀家族的關系也處得不太好,所以看上去很疲憊虛弱。
1994年,李淑賢搬到西城區西直門內大街居住。因為住在5層,年670多歲的李淑賢幾乎不下樓,請了一個幫工,每周去她家三次,幫她買菜。收拾屋子。李淑賢搬家后,馬上把新地址的電話告訴了史育才。有一次,史育才去看她,發現她家的居室西曬,就問她為什么不安裝遮陽傘?她苦笑著說:“我一孤老婆子,找誰安裝呀?”
第二天,史育才就帶人來給李淑賢的三個西面的窗戶都安裝上了遮陽傘。李淑賢非常感激。
自從與李淑賢聯系上后,史育才每年都收到李淑賢寄給他的賀年卡,感謝他近30年來對她以及她家庭的關懷。但李淑賢病逝的時候,史育才沒得到消息,因此也沒能去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