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人的記憶中,李富從沒有穿過一條完整的褲子,他的褲子總是在膝蓋和屁股上補著各色補丁。有時,屁股上的補丁開了線,走起路來呼嗒呼嗒的,像一面旗幟在風中招展。沒人笑他,對此,人們早已司空見慣了。也沒人同情他,李富除了喝大酒耍大錢,沒啥正事可干。人們說他穿破褲子活該!
可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竟然會有朝一日發了起來,而且成了全村的首富。
事情說起來很離奇,有點像《聊齋》。
那日,李富到鄰村大舅子家喝酒,太陽下山了才醉薰薰地往家趕,走著走著使麻搭(迷路)了。正在他著急的時候,發現前方有一燈火通明處,便興沖沖地往那里趕。到跟前,見有黑黝黝的影子在動,其中一個悶聲悶氣地喊:“喂,來吧,正好三缺一呢!”
聽說要打牌,李富頓時興奮起來,也不管認識不認識,坐下就抓牌開戰。周圍有一群觀戰者,有大人,也有孩子。李富不時覺得有一陣陣涼氣襲來,令人渾身發冷,但他沒時間顧及這些。他的牌出得很快,不知不覺,就聽遠處傳來一聲雞叫。
這一聲雞叫讓那幾位牌友慌亂起來,一反常態,拼命地去搶散落在地上的鈔票。那鈔票是李富剛贏來的,他急了,也伸手去搶。不小心,中指被荊棘劃破,頓時鮮血淋漓。他胡亂地甩了幾下,那群黑黝黝的人影紛紛躲閃。這時,他覺得忽悠一下,一切都不見了。
李富這時才看到自己正坐在一個亂墳崗子中,手里攥著一把紙錢。他眨了眨眼,并沒害怕,只嘟囔了一句:“媽的,和鬼耍了一宿!”起身要走,一叢蒿草掛在他褲子的補丁上,發出了一聲怪響。他摸著屁股,回過頭來。這一回頭的確讓他嚇了一跳,一股冷氣頓時從腳底泛起。
李富看見一個沒下巴的小鬼正坐在墳頭,用藍瓦瓦的眼睛看他。
李富和小鬼對視了一陣,發現小鬼的腦門上有一處鮮紅的血跡。他這才明白,是這一滴血讓這個小鬼留在了人間。他早就聽說過,中指的血避邪,看來這是真的了。
既然中指的血能避邪,也就沒有必要怕這個小鬼了。李富將腰中的麻繩解開,把小鬼拴住,然后在清爽的晨光中,將小鬼牽回了村子。
李富在村里建起了“鬼園”,小鬼有也有了和國寶一樣的名字 — 歡歡。
一時,這個僻遠的山村名聲大噪,參觀者絡繹不絕,李富的腰包也隨之一天天地鼓了起來。
這時的李富顯然不能再穿破褲子了。他要做一件有生以來從沒做過的事情 — 穿一條沒有補丁的褲子,到城里去逛一逛。
李富穿一套上千元的進口高檔西裝,從偏遠的山村來到繁華的城市。第一次進城的他充分享受了錢大爺給他帶來的好處。有錢鋪路,他處處都受到熱情的招待。鮮花,美酒,漂亮的女人,應有盡有。這是以前他連做夢都沒想到的。
就在李富得意忘形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過往的行人,包括那些漂亮可人的小姐們不時地用眼睛瞄他的屁股,有幾位還忍不住捂嘴樂,走出老遠還回頭看他。
怎么,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李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這才知道自己的褲襠已完全開裂,里面的花褲衩子暴露無遺。頓時,李富像泄了氣的皮球,那副傲慢十足的派頭一掃而光。李富懊惱而狼狽地逃回旅館,重新換一上條褲子。
這次,李富在褲襠處拽了拽,直到確信它堅實可靠,才放心地走出旅館。
舞廳里霓虹閃爍,舞樂悠揚,小姐們的微笑嫵媚動人。李富笨拙地跳著舞,一切煩惱都隨舞步消解了。可就在這時,他又一次發現人們異樣的目光。他心里一驚,莫非……他又用手悄悄去摸褲襠,這一摸頓時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 褲襠又開了!
李富又一次狼狽地逃回旅館,再不敢出門。這時,他開始懷念那遙遠的小山村了。
李富終于又回到了他的小山村,人們見他沒了往日的風光,卻是一臉的苦相。剛一下車,就有人告訴他:歡歡跑了。在一個雷雨之夜,雨水沖掉了歡歡腦門上的血跡,他從此沒了蹤影……
李富聽后,愣了半天,終于發出一陣大笑,說:“快把我的破褲子找來!”
(編輯 王麗)
作者簡介
廉世廣,男,1964年出生,黑龍江省通河縣人,1987年畢業于牡丹江師范學院中文系,做過多年的中學教師和機關文秘工作。黑龍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哈爾濱市作協全委會委員,曾在《北方文學》、《小說林》、《章回小說》、《長城》、《青春》、《芒種》、《中國校園文學》、《中國鐵路文藝》等刊發表作品,作品多次被各種選刊選載,出版有小說集《天要下雨》、《風景》等。
創作感悟:創作的樂趣
許多人感慨,現在的文學遠不如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樣炙手可熱了。那時候,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作者可能因為一篇小說而一夜間走紅。現在,即使你得了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可能也只是圈內知道,別人誰關心這些呢?因此,有人斷言,現在的文學正在走向絕路。
我不這樣認為。同其它藝術門類一樣,當下的文學只是回歸了自我,上世紀八十年代那種現象反而是不正常的。你能讓全國人民都愛好文學?都讀文學作品?顯然不可能。相對其它藝術門類而言,文學還是有一定市場的。只要我們到車站、機場等公共場所,還有街頭的書亭,總會遇到一些文學刊物。關鍵是我們寫什么、怎么寫的問題。在生活節奏較快的當今時代,人們往往喜歡讀一些短小精悍、意蘊深遠的文學作品,小小說就是其中一種。
據我所知,小小說的讀者是個龐大的群體。青年學生、機關職員、退休干部,各個層面都有。寫小小說,為廣大讀者所認可,所接受,是創作者莫大的樂趣。幾年來,我的創作以小小說、短篇小說為主,通過平時的觀察、積累、醞釀,到最后的落筆成文,這里面有艱辛,更有樂趣。小小說文字上雖然短小,但其藝術力量決不 會因為字數的限制而弱化,只能是更精、更深。一個千八百字的小說,可能一小時就寫完了,但其孕育的過程可能要幾個月,甚至幾年。西瓜和芝麻都是果實,誰能說芝麻的生長就比西瓜容易,芝麻的營養就不如西瓜呢?
創作就會有樂趣,有樂趣就要去創作。如果我的作品能得到讀者的認可和喜歡,那就是我最大的樂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