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上高一。
高一時期的生活快樂又無憂,單純而灑脫,沒有高考的沉重負擔,沒有多余的煩惱牽掛,開心、搞笑、惡作劇是我們的重要生活內容,它會讓單調的生活變得新鮮。而所有這些,威從不參與,他總是孤獨地坐在屬于他的角落里,做著自己的事情,周圍的一切都似乎與他無關。
威是福建人,滿嘴的閩南話,偶爾說幾句普通話,也把我們逗得前仰后合。為了改變現狀,他努力學習普通話,可是結果更糟,我們笑得更起勁兒。
但是威不受班上男生的歡迎,因為他個子很矮,又很瘦,皮膚黝黑,又不愛說話,各項體育活動或比賽,他只是做—個觀眾。有一次午休,男生們要組織踢一場球,他主動提出想參與,幾個高個男生沖著他大笑:“我們比賽時,是踢球還是踢你!”威又低下頭,十分尷尬地站在那兒。那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參加集體活動,也是惟一的一次。從那以后,威的話更少了,沉默得似乎我們已經要把他忘記。再后來,也很少有人提及他的名字,每每說起他,也只稱他為“小福建”。
每次到午休或下課時,威差不多總是留在座位上,托著腮看著窗外,呆呆的。一次我值日擦窗臺,隨便問了他一句:“你在看什么?”他的表情有點興奮,用手指著窗外:“花,丁香花快開了!”我向窗外望去,果然靠近窗戶這一側,有一個枝頭上的丁香打了幾個花骨朵,可這又有什么可興奮的呢?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離開了。
威還是那樣沉默,而我們也沒人試著走近他,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摸底考試結束后,威的成績在班里排到最后,尤其是英語成績僅考了18分。正因為他的成績影響了我們班的總成績在學校的排名,班主任狠狠地批了他一頓,最后命令我這個學習委員每周給他補習三次,尤其是英語。
盡管我痛恨自己的霉運,卻又不得不給威補課,因此犧牲了許多課余時間。尤其是我生日那天,本來和幾個好朋友約好要開個小派隊的,可因為要給他講幾個語句型,我不得不留下。一個英語句型我給他講了四遍,他仍舊一點也不懂,我的心情壞極了,把筆一摔:“這么笨!要我重復幾遍?真浪費時間,就因為你,我今天的生日派隊都取消了,可你……”威看了我一眼后把頭低下,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像犯了錯誤的小孩。我忙向他道歉:“對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要不明天再補吧。”我收拾好書本走了,教室里只剩下威孤單的身影。
第二天早晨,來到教室,我早已把昨天的事忘得一干二凈。打開抽屜,卻看見一張漂亮的小生日卡,上面是盛開著的紫色丁香和幾行字:對不起,祝你生日快樂!署名是威。一抬頭正看見威微笑的眼睛,不知怎的,我竟有了莫名的內疚和感動。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好友雅,雅很詫異,然后很神秘地對我說:“你要小心,他不一定安的什么好心,看他那樣都不安全。”
我并沒介意雅的話,可不幾天班里卻傳開我和威的一些莫須有的事。那時候,我們最敏感的就是這樣的事,隨便添點油加點醋,就能成為一個成熟的“緋聞”。雖然雅始終不承認她對別人說起這件事,可我還是一個月沒理她。而對威,我說不清楚是感激、內疚還是痛恨,也許這件事對他的傷害要比對我的傷害大得多。
臨近期末前的第三天,威沒有來,之后也一直沒有來。直到考試結束我們才知道他的—些事情:很小的時候,父親去世,母親帶著他艱難生活,后來母親改嫁,他又隨繼父到這邊生活,日子過的很清貧。前些天接到母親病危的通知,他急忙回了福建老家。那以后我們便再也沒有見到他。在他的抽屜里有—本淺藍色的日記,日記的第一頁寫著一句話:我并不孤獨,因為身邊有46個同學的友情陪伴,還有窗外那美麗、快要綻放的丁香花……
那時,校園里面開遍了丁香花,淡淡的清香,沁人心扉。只是威沒有看到。其實威的內心一直是渴望溫暖和友情的,只是年少的我們過于莽撞和無知,輕易地傷害了一顆脆弱的心,我們的心中也因此留下了一份永久的遺憾和愧疚。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或者在同樣的丁香花開時節,我們愿誠懇地向威說一聲對不起,并送上我們真誠的祝福。
(編輯 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