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是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杰出的馬克思主義者,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開創者和奠基人之一,黨和國家久經考驗的卓越領導人,在國內外享有崇高的威望。西方學者也較為關注對陳云的研究。雖然迄今為止西方有系統的、專門的研究陳云的著作不多,但西方研究中共黨史、共和國史的許多著作都有對陳云的研究,其中不乏有見地的分析,只因散見于各種著述之中而不易引人注意罷了。因此,本文試圖簡要介紹并歸納西方對陳云研究的主要情況,希冀這一“它山之石”能對國內的陳云研究有所裨益。
研究概況
西方研究陳云的最權威者莫過于美國學者大衛#8226;貝奇曼(David Bachman),他在研究大躍進的博士論文《躍進:中國的決策(1956—1957)》(斯坦福大學,1984年)中開始關注陳云的研究,在其后的諸多著作,如《陳云與中國的政治體制》(伯克利:加利福尼亞大學,1985年)、《后毛時代的中國經濟的不同觀點》(載《亞洲概覽》,1986年3月)、《中國的官僚機構、經濟和領導:大躍進的制度起源》(劍橋大學出版社,1991年)都開展了對陳云的研究。尤其是《陳云與中國的政治體制》一書是迄今為止西方研究陳云唯一的一本專著,“對陳云的生活、職業生涯、經濟思想、政治影響做了廣泛和卓越的分析”。全書分五章,第一、二章分別介紹陳云在建國前、后的生平經歷。第三、四章分別介紹了陳云的經濟、政治思想。第五章是陳云、鄧小平及其他領導人對于中國經濟前景的觀點。認為陳云作為中華人民共和國歷史上最關鍵的人物之一,給中國留下了豐富的遺產。
其他研究陳云的重要著作還有:
美國學者尼古拉斯#8226;拉迪(Lardy, Nicholas R.)、李侃如(Lieberthal, Kenneth)《陳云的中國發展戰略:非毛主義的選擇》,該書主要是1959年9月——1962年3月陳云著作的英文譯本,希望以此來更好地推動陳云研究,更好地理解改革開放以來“陳云在制定中國的經濟政策和發展戰略方面的重要作用”,該書編者認為陳云在上個世紀50年代就已經形成了“他自己的中國經濟發展的模式”,這種戰略在基本設想和實際措施上都與當時毛澤東的戰略根本不同。
華人學者張一平(ZHANG, EPING)《文革后陳云的角色》(載《亞洲事務》,1985年春),認為陳云在中國黨和政府的高層決策活動中扮演了關鍵的角色,對中國在文化大革命之后政治和經濟發展戰略的形成起了特別重要的作用。提出要理解當今的中國,無論是為了學術研究、商業來往或其他原因,都應該要了解陳云。
法國國家科研中心研究員亨利佩羅(Thierry Pairault)《陳云(1949—1956)》(載《中國研究》,1987年第6卷第1期),將陳云在建國后的活動劃分為三個時期:1949-1956、1957-1978、1979年以后,高度評價了陳云在1949-1956年這段時期的活動,成功地控制了通貨膨脹、和高崗進行堅決的斗爭、提倡市場的作用。
在陳云逝世之后,西方各大媒體紛紛發表悼念文章。《紐約時報》的長篇悼念文章簡要回顧了陳云的一生,稱贊陳為人低調,喜歡在幕后工作,且擁有極大權力,在幾乎整個中國共產黨歷史上都處于決策中心。《華盛頓郵報》的悼念文章肯定了陳云在中國經濟中起到的關鍵性作用,稱他為中央計劃經濟的設計師。還評估了陳云去世對中國改革開放的影響,認為陳云留下的最重要的遺產是在70年代末啟動經濟改革和支持包產到戶。《經濟學家》的悼念文章認為陳云有兩大功績:一是建國初期掌管全國經濟的成功;二是反對“大躍進”。《中國經濟評論》的悼念文章指出,盡管許多人把陳云和鄧小平看成是對手,但他們在關鍵的問題上是一致的。陳云的去世意味著中國失去了宏觀經濟平衡最強有力和最重要的支持者。
在陳云誕辰100周年之際,美國著名學者、前哈佛大學東亞研究中心主任傅高義發表紀念陳云的文章《陳云:他的一生》(載《當代中國雜志》,2005年12月),簡要回顧了陳云光輝的一生 ,對陳云在不同歷史時期的活動進行了分析。文章認為陳云最初在黨內迅速崛起一是因為六大后,共產國際認為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不可靠,農村背景的黨員又需要無產階級的領導,黨內鮮有陳云那樣兼有工人出身、較高的知識和領導者的潛力的人;二是因為顧順章叛變時,陳云表現出的可靠、冷靜和干練。在江西蘇區時期,被毛視為管理經濟的主要人選。遵義會議上有力地支持了毛澤東;遵義會議后成為共產國際承認毛澤東的領導地位的關鍵人物。是東北城市接管的開拓者。建國后,領到了經濟調整和一五計劃的重任。1978年后,是唯一和鄧小平平起平坐的領導人。
在建國60周年之際,波爾佳柯夫(Vladimir Portyakov)發表紀念陳云的文章《陳云,一位跨時代的人:紀念60年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誕生》(載《遠東事務》,2009年,4-5月),介紹了陳云的一生,認為陳云作為一位有影響的政治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許多經濟政策幕后的策劃者,高度評價了陳云的重要作用,稱他是中國當前“經濟改革之父”。
此外,涉及到陳云的相關著作還有包華德(Horward Boorman)《民國名人傳記詞典》(第一卷)(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1967年)、唐納德#8226;科林(Donald W. Klein)、克拉克(Anne B. Clark)編《中國共產主義傳記詞典(1921——1965)》(哈佛大學出版社,1971年)、巴克#8226;沃夫(Wolfgang Bartke)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名錄》(哈維斯特,1981年)、巴克#8226;沃夫(Wolfgang Bartke)《中國黨的領導層的傳記詞典及分析(1922——1988)》(紹爾出版社,1990年)等,篇幅所限,這里就不一一贅述。
研究的主要內容
一、陳云與大躍進
西方學者大多同意陳云是“大躍進最有力的反對者之一”,“大躍進后領導調整的最有成效的人之一”,但他們對陳云在大躍進中所起的作用所采用的具體的分析框架有所不同。
貝奇曼采用“新制度主義”方法來分析中國的官僚政治,認為一個革命政權必須有五大功能:資源征收、安全、經濟發展、民族整合和社會改造。相應地,履行這些功能的制度和組織結構構成了當時中國官僚機構的五大系統:財富的征收和分配系統,即財經聯盟(the financial coalition));經濟改造系統,即計劃與重工業聯盟(the planning and heavy industry coalition);整合系統,即整合者(integrators);社會改造系統,即中國共產黨;安全系統,即軍隊和警察。其中以陳云、李先念、鄧子恢等為代表的“財經聯盟”,主張使用市場、價格刺激、更多的投資輕工業和農業、財政控制,擺脫蘇聯的經濟發展模式以實現穩定的、緩慢的增長。以李富春、薄一波為代表的“計劃與重工業聯盟”,支持以農業和輕工業的讓位為代價的重工業的動員。由于毛本人對于經濟事務既沒有興趣也不了解,因此他在決策過程中的作用受到官僚機構所提供的選擇的限制,“大躍進”的產生是李富春、薄一波“計劃與重工業聯盟”戰勝陳云等領導的“財經聯盟”的結果。而陳云一方之所以失敗,除了陳云作為領導者的不足之處、對手過于強大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因為陳云的政治經濟理論包含著致命的弱點——“高度的均衡陷阱”,即低速增長的循環圈很難被打破。
弗朗茨·舒爾曼(Franz Schurmann)《共產黨中國的思想和組織》認為在50年代的中共領導層中,對于采用何種社會主義建設的戰略存在兩大“觀念群體”(the opinion groups):一方是陳云、鄧子恢、李富春、薄一波、李先念等掌管國民經濟的“保守群體”(the conservative group),另一方是毛澤東、劉少奇、鄧小平、彭真等從事黨務的“激進群體”(the radical group)。這兩方之間的分歧不是派系沖突(factions or cliques),“大躍進”的政策變化就是這兩個“觀念群體”之間互動的結果。
泰韋斯(Frederick C. Teiwes)指出當時中共中央存在著以毛澤東為首的“內廷”(inner-court)政治,在地方則存在著“外廷”(outer-court)政治,以毛澤東、冶金部、農業部和贊同“大躍進”路線的地方領導為代表的“支出”(spending)聯盟,借發動大躍進來擴張權力;以劉少奇、周恩來、陳云、薄一波為代表的“協調”(coordinating)聯盟,反對大躍進。以毛為首的“支出”聯盟通過整肅“協調”聯盟得以發動了“大躍進”。
傅高義在分析陳云在反對大躍進中所起的作用時指出,“因為陳云管理經濟工作的無與倫比的聲譽”、“他私下向毛表達觀點”、“沒有個人政治野心”,使他能比其他領導人“更勇敢的指出大躍進的問題以及解決辦法”。
二、陳云的經濟思想
西方學者往往以中國的“經濟沙皇”來比喻陳云在中國經濟事務中的地位。認為對陳云在經濟領域的主宰地位怎么說也不會言過其實。
尼古拉斯#8226;拉迪和李侃如認為陳云在1959—1962年間經濟思想的三個最核心的特征是“市場和價格”、“平衡增長”、“中央集權”。陳的發展戰略給改革開放初期的中國提供了一個代替毛主義的發展戰略的潛在的可行的選擇,毛主義的戰略已經使中國付出了高昂的代價。
貝奇曼通過對1956—1962年間陳云關于“市場與改革”、“經濟調整”、“經濟整頓”等經濟思想的系統研究,認為陳云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關于經濟事務的觀點,與他在50年代中期、60年代初的觀點基本上是相同的,即:主張將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結合起來,市場因素必不可少,但“市場調節必須從屬于計劃分配”;調整經濟,這包括在國家計劃中擴大財政管理的作用,削減計劃目標,減少基建投資,尤其是減少重工業投資;對中國向西方開放懷有一種矛盾的心情。陳云更強調調整、控制,而非改革。因此“陳云不大可能站在改革努力的最前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陳云作為“支持中國改革的第一位高級領導人”,他有關經濟事務的各種觀點是“中國所有改革的起點”。
傅高義不贊成“自由的市場經濟學家”將陳云的“鳥籠”比喻視為經濟保守主義。相反,比起這些“自由的市場經濟學家”所知道而言,陳云要靈活得多,他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要大得多。陳云在1978年后幫助中國經濟奠定了穩固的基礎。陳云忠實的反對所提供的限制,為改革開放的成功貢獻了有價值的平衡。張一平也指出為了中國在經歷過文革動蕩后實現平穩過渡,陳云的經濟調整戰略是必須的。
三、陳云的政治思想
由于西方學者過多關注作為“經濟學家”的陳云,因此對于陳云的政治思想論述不多。
貝奇曼把陳云的政治風格歸納為“謹慎的、幕后工作的”風格,稱他是“民主集中制的模范執行者”,在行動上謹慎,在不公開的會議上自由地闡述自己的思想,即使不同意也會堅決遵守黨的決定,從不搞試圖改變黨的決定的非法活動。因為陳云的政治行為準則是:不與毛爭論,設法在幕后贏得毛的支持;盡可能不在公開場合露面;在幕后施加影響;在幕后靜悄悄地、卓有成效地活動,設法將個人的能力轉變成一種由與自己具有相同技能的人認可的共識以及接受他所偏好的政策;運用邏輯的證明來勸說人們支持自己的政策。
張一平認為陳云的政治經歷表明,在每一次黨內危機之后,他總是要求暫時休息,這是陳云特有的方式,“急流勇退”、“后發制人”,即:退一步以便他能充分評估形勢。陳云的這種工作方式在中國領導人中是獨一無二的。
四、陳云與鄧小平的關系
西方某些學者總是習慣性地套用權力斗爭的框架來解釋陳云與鄧小平之間的關系,認為陳云是“保守派”,鄧小平是“改革派”;陳云的“擁護穩定的集團”(pro-stability group)與鄧小平的“擁護增長的集團”(pro-growth group)之間存在激烈的派系斗爭。
傅高義對此提出了質疑,他駁斥了那種認為陳云和鄧小平之間存在“你死我活”斗爭的說法。他指出正是陳云大力支持鄧小平出來工作,與鄧小平一起“相互支持”,“聯手推動中國的改革開放”。陳云堅定的支持鄧小平的領導地位,因為他認識到鄧小平有他所缺乏的杰出的軍事和外交經驗,更重要的是他認識到中國需要鄧的強有力的領導。陳云喜歡在幕后工作,思考具體問題。鄧小平和陳云在改革開放的“根本問題上是一致的”。他們的分歧主要是在“具體問題”上,鄧主張大膽前進,加快改革和市場化。陳云主張謹慎和緩慢的前進,不愿放棄社會主義計劃的框架。
貝奇曼也指出陳云“堅決支持鄧小平成為中國主要領導人”。陳云與鄧小平相互團結、共同領導著中國共產黨,他們都同意中國必須現代化。盡管陳云和鄧小平之間存在較大分歧,但他們的分歧并沒有影響他們為改變中國經濟體制而進行的共同努力。他們的經濟觀點是“相互補充的”,是“一種分工”,而不是“黨內斗爭”,而且他們之間的分歧“是在縮小,而不是擴大”,“中國經濟現代化和改革需要將鄧小平和陳云的理論結合起來”。
五、對陳云的評價
大多數西方學者都高度肯定了陳云的一生。
傅高義認為陳云因為他“對黨的奉獻、坦率直言的勇氣、對朋友的忠誠、簡樸的家庭生活方式”而受到廣泛的尊敬。貝奇曼把陳云稱為中國“利用市場化補充計劃的首倡者”、“最著名的經濟改革家”、“處理麻煩能手”、“唯一一個在50年代、60年代堅持了正確路線的中國領導人”、“道德典范且為人正直”。“他的極廣泛的政治關系網絡、他在中國政治中的權力基礎,這一切在中國也只有鄧小平能多少超過他。”麥克法夸爾稱他為“中國主要領導人中最不武斷的人”。張旭成(Parris Chang)把陳云比作“1949年后中國經濟恢復的主要設計師”、“一五計劃期間的經濟沙皇”。當然,仍有少數西方學者錯誤地將五、六十年代和改革開放時期的陳云思想對立起來,認為陳云從前期的“務實主義者和相對的改革者”轉變成阻礙改革的“強硬派”、“保守派”。
(本文作者系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中共黨史專業2007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