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榮:最早活躍在共產國際舞臺上的中國代表

1950年9月上旬，周恩來總理在外交部召開的外事座談會上，鄭重地向大家介紹了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并且對他說:“您作為一名旅俄華工的代表，參加了共產國際兩次代表大會，并能三次見到偉大的革命導師列寧，確實是位了不起的中國人!” 周總理所指的這位老人名叫劉澤榮，曾參加了共產國際第一、第二次代表大會，是最早活躍在共產國際舞臺上的中國人。

旅俄華工聯合會會長劉澤榮

劉澤榮，又名劉紹周，廣東高要縣人，1892年出生于廣州。清朝時，茶葉已是中俄貿易的大宗商品，俄語中的“茶葉”(чай)就是中文的音譯。由于俄國天寒地凍，茶樹難以培植，故要在中國聘請茶葉技師赴俄指導，這一想法得到了俄國沙皇的首肯。1888年，俄國茶商波波夫結識并邀請劉澤榮的父親劉峻周赴俄指導制茶工作。這樣，劉澤榮5歲時隨父母乘船從廣州港出發，輾轉抵達俄南部港口城市巴統(今格魯吉亞阿扎爾自治共和國首府)。

劉澤榮在高加索的巴統讀完中學后，進入了彼得堡綜合大學物理數學系學習。畢業后到高加索一所中學任數學教員。1916年秋，劉澤榮又回到彼得堡入工業大學建筑工程系學習。俄國二月革命爆發后，他擔任了當地華僑為救濟在俄華工事務而于1917年4月成立的“中華旅俄聯合會”會長。1918年底，該團體改名為“旅俄華工聯合會”。在此期間，劉澤榮代表該組織先后參加了共產國際第一、二次代表大會，并三次受到列寧的接見。

1920年11月18日，劉澤榮辭去“旅俄華工聯合會”會長之職，攜家屬隨當時訪俄的北洋軍閥政府張斯麐代表團回國。1920年12月中旬，劉澤榮一家回到了哈爾濱?；貒蟮膭蓸s逐漸同共產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脫離了關系，也沒有同中國革命建立聯系。他先在法庭里做了一段翻譯工作，不久就到中東路工作，并擔任了中東路監事會的監事長。在1927至1929這三年中，他曾同代表國民黨政府的莫德惠(中東路董事長)三次去蘇聯參加有關中東路的談判工作?！熬拧ひ话恕笔伦兒螅瑒蓸s辭去了中東路的職務來到北京，先后在東北大學、北平法商學院教授法律、俄文和經濟課程?！捌摺て摺笔伦兒?，劉澤榮又前往云南昆明，在西南聯大教授俄文。1940年，劉澤榮隨同國民黨政府駐蘇大使邵力子擔任了駐蘇使館參贊。1945年初，劉澤榮從蘇聯調往新疆，任國民黨政府外交部駐新疆特派員。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后，劉澤榮回到北京。

全國解放后，劉澤榮一直擔任外交部條約委員會的法律顧問、全國政協委員，并參加了《俄漢詞典》的編輯工作。1970年7月，劉澤榮在北京去世。

參加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

1918年，世界革命形勢風起云涌。阿根廷、芬蘭、奧地利、匈牙利、德國、波蘭等國相繼成立了共產黨組織。僑居蘇俄的各國左派社會黨人也在布爾什維克黨的幫助、支持下建立了共產主義性質的社會團體。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后，世界各國左翼團體要求創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統一機構的呼聲日漸高漲，這就為第三國際的建立奠定了基礎。1919年3月2日至6日，醞釀已久的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勝利召開，這次大會是在列寧直接領導下召開的共產國際第一次會議。

當共產國際一、二次代表大會召開時，中國共產黨尚未正式成立，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未能派出自己的代表出席這兩次重要會議。當列寧和蘇共中央得知有一支中國工人的隊伍活躍在蘇俄，立即指示蘇俄外交部向劉澤榮、張永奎所代表的“中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發出了盛情邀請。為了適合出席這次大會，劉澤榮特意將所代表的組織名稱“旅俄華工聯合會”改為“中國社會主義工人黨”。劉澤榮在向大會遞交的申請書上聲明:“中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的宗旨是聯合中國先進的民主力量，同企圖瓜分中國的世界帝國主義列強以及世界資本家們的貪婪野心做堅決斗爭，呼應蘇俄領導的世界革命，促進蘇俄領導的世界革命。

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的召開極為隆重。在這次大會上，列寧致開幕詞并當選為大會主席團常務主席。接著，大會聽取了德國、瑞士、芬蘭、匈牙利、法國、英國、荷蘭等國代表的報告。他們講述了各國工人運動的開展情況和蘇俄革命對本國所產生的巨大影響。大會就是否立即成立共產國際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會議進行了表決，表決結果有32個黨和團體同意建立第三國際。劉澤榮代表的“中國社會主義工人黨”明確表示同意建立共產國際。

大會選舉了由蘇俄、德國、奧地利等國代表所組成的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并選舉季諾維也夫任執行委員會主席，共產國際總部設在莫斯科。1919年3月6日，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勝利閉幕，這標志著大會完成了所預定的創建共產國際組織機構的任務。

劉澤榮不僅出席了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而且還在會議上發了言。1919年3月5日，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舉行第四次會議。會議由列寧主持，在季諾維也夫發言之后，劉澤榮也發了言。劉澤榮對共產國際的成立表示熱烈祝賀，他說:“共產國際是俄國共產黨創立的。這個黨領導的政府，為世界勞動人民的利益，為各國人民的自由而對世界帝國主義宣戰。因此，這個黨獲得了中國人民最真誠的友情?！彼f:“我作為中國組織的代表來參加共產國際代表大會，深感榮幸。我不僅代表我所在的小組，代表成千上萬散居在俄國各地的中國無產者，而且代表幾萬萬災難深重的中國人，向旗幟鮮明地誓死同殘暴的世界帝國主義進行斗爭的共產國際致以熱烈的祝賀?！惫伯a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的會議記錄并沒有記下劉澤榮的發言內容。會議記錄上載“劉澤榮先用中文發言，隨后用俄語發言”。會議記錄中的注釋說:“在代表大會發言記錄中，中國代表劉澤榮的發言沒有記上。但在1919年3月6日《真理報》上有他的祝賀詞，他的祝賀詞還刊登在《代表大會資料》上。”據劉澤榮本人回憶說，他在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上“作了簡短的發言，除代表中國工人對大會表示熱烈祝賀外，還談了一下關于中國人民反對帝國主義斗爭的問題”。

參加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

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是在1920年7月19日至8月7日召開的。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召開時，同劉澤榮一起參加共產國際一大的代表張永奎此時已取道南俄回國，與劉澤榮一同參加會議的是中國代表安恩學。劉澤榮是以“中國社會主義工人黨”中央局負責人的身份出席大會的。

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上，為研究東方人民革命問題，成立了由19人組成的民族和殖民地問題委員會。這個委員會有列寧、加米涅夫、羅易和馬林等人，劉澤榮也是委員之一。他參加了列寧的《民族和殖民地問題提綱初稿》、羅易的《補充提綱》的研究和討論。劉澤榮還在1920年7月28日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上發了言。劉澤榮在發言中分析了北洋軍閥政府統治下中國的政治、經濟情況。他說:“目下中國幾乎是許多獨立的省份，其領導人是賦有全權的都督。他們同樣又都是政府成員，全都是軍人安福派，即舊軍閥政黨的成員。……都督的專制獨裁的權力和二百萬無紀律的、誰有錢就由誰管轄的軍隊的存在，形成了絕對的無政府狀態的局面，群眾的經常的革命不滿和反抗精神都是由于這一切而產生的?！眲蓸s還介紹了五四運動的情況，贊揚了學生、工人的愛國行動。他說:“運動被鎮壓下去了，……盡管如此，運動還是起了相當大的作用，因為它煥發了群眾的革命精神。后來，學生們明白了，光是他們什么也干不了，開始奔赴工人群眾的事業。中國工人也開始懂得他們是力量。”

最后，劉澤榮要求共產國際充分認識中國革命的意義，加強對中國革命的援助。他說:“第三國際代表大會應該對這一事實給予極其高度的重視。援助中國革命不僅對中國本身具有意義，而且對全世界革命運動也具有意義，因為現在中國勞動群眾的強大的革命運動是可以對抗貪得無厭的日本帝國主義的唯一因素，日本帝國主義扎根于亞洲，并將其帝國主義意圖指向西伯利亞、太平洋島嶼、甚至于南美洲。”(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會議記錄第122頁)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速記記錄上記載劉澤榮(以廖超的化名)為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工作人員(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會議記錄第594頁)。

劉澤榮三次受到列寧的接見

1919年3月，在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劉澤榮第一次見到了列寧。由于劉澤榮代表的“旅俄華工聯合會”以堅定態度支持蘇俄社會主義革命，因此劉澤榮領導的這一華工組織一直受到蘇俄政府的高度重視與關注。在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期間，列寧親切會見出席會議的中國代表劉澤榮與張永奎，對他們代表中國出席會議和為蘇俄社會主義革命作出的努力表示熱情鼓勵與感謝。

據劉澤榮后來回憶說:“我第一次拜訪列寧同志是在1919年3月，當時我正列席共產國際第一屆大會，記得第一次去見這位偉大領袖時，是在下午大會休會時間，他向我們講述了蘇俄社會主義革命思想核心:在蘇俄建成社會主義、甚至保衛蘇維埃政權的生存，是與西方革命為主的世界革命不可分割的兩個方面，東方革命是對世界革命的有力促進和補充。列寧還對‘旅俄華工聯合會’提出了殷切的希望。會見結束時，他緊緊地握了握我和張永奎的手說:‘年輕就有希望。希望您繼續艱苦拼搏，為廣大華工創造更多業績。’……他還問我是否要在大會上發言，我回答了他的問話，告訴他準備在大會上發言，他說很好?！?劉澤榮:《回憶同偉大列寧的會晤》，《工人日報》1960年4月21日。)

在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結束后的1919年11月19日，劉澤榮為“旅俄華工聯合會”的工作第二次見到了列寧，會面進行了一個多小時。此時的中國，五四運動已經爆發。以李大釗、陳獨秀等為首的五四先鋒向世界發出了振聾發聵的聲音:“今后的世界必將是蘇俄革命的赤旗世界!”他們在共產國際特派員的聯系之下，積極投身北京、上海的中國共產黨小組的組建活動。當時的世界革命形勢是，列寧原來寄希望于歐洲的社會主義革命并不如人意，倒是中國這樣的東方國家，則顯示出無產階級革命的強勢力量。因此，列寧關注的目光逐漸轉向中國，列寧的心與中國革命距離更近了。他這次接見劉澤榮，就是這種感情的自然流露。

會見中，列寧向劉澤榮詢問了有關中國與中國革命的情況，了解“旅俄華工聯合會”的有關問題，還詳細詢問蘇俄政權在幫助和支持“旅俄華工聯合會”方面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劉澤榮掏出外交人民委員會發給他的身份證件給列寧看，這表明劉澤榮享受了與蘇共高層干部一樣的政治待遇。列寧拿過證件，見上面“自述”欄里寫道:“持證者系維護在俄華工利益的唯一全權代表，務請各機關、單位給予各種協助?！绷袑幙春蟀櫫税櫭?，用手拍了一下前額，拿起桌上的紅筆，飛快地在證件的空白處寫道:“要求所有蘇維埃政府機關及主管人員對該同志予以一切照顧、關懷。人民委員會主席弗·烏里揚諾夫(即列寧)1919年11月19日?！?/p>

在共產國際第二次代表大會召開期間，即1920年7月22日，劉澤榮第三次見到了列寧。這次會見是為了北洋軍閥政府張斯麐代表團赴莫斯科之事。

蘇俄十月革命勝利后，中國人民更加感覺到新生蘇維埃政權的和平、民主和人道的政權實質。當時中國許多社會團體強烈要求北洋軍閥政府與蘇俄政府建立友好關系。北洋軍閥政府迫于民眾的壓力，于1920年派張斯麐率領的中國政府代表團去莫斯科進行談判。當時的中國由于正處于直皖戰爭之中，張斯麐代表團于1920年6月到達遠東共和國首府上烏丁斯克時，還未能完全取得代表中國北洋政府前往蘇俄談判的有關代表權，于是張斯麐代表團中的張永奎(曾和劉澤榮一道參加共產國際第一次代表大會)打電報給“旅俄華工聯合會”會長劉澤榮，請求其從中斡旋。接到電報后，劉澤榮利用會議之便，直接向列寧請示此事，希望在沒有得到北洋政府答復之前，允許張斯麐代表團前來莫斯科。列寧會見劉澤榮時當即致函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可以讓中國代表團立即來到莫斯科。

張斯麐代表團回國時，蘇俄政府委托他向中國政府一再聲明，蘇方“放棄以前奪取中國的一切領土和中國境內的俄國租界，廢除沙俄同中國訂立的一切不平等條約，將沙俄從中國奪得的一切，都無償地永久歸還中國”。蘇方在聲明中還要求“中國政府不要支持白俄分子的活動，驅逐舊俄外交官，歸還俄國使領館的財產并不得向非法的俄國團體支付庚子賠款”。此外，列寧還表示愿意與中國政府建立外交關系。劉澤榮與張斯麐對列寧領導的蘇俄政府的這一態度深表敬佩，對北洋軍閥政府在西方列強壓力下不敢與蘇俄建立友好國家關系的做法深感惋惜。

劉澤榮由于代表中國參加了共產國際第一、二次代表大會并三次受到列寧的接見而載入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