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小時候性情溫和,懂事守禮,小學和初中時,功課也都保持中上。但是,自從他到臺南一中以后,成績便開始直線下落,在班里只能排到二三十名。
臺南一中是典型的“重理輕文”,功課好的學生,都以學好數理化為榮。高中的李安看來一副好學生模樣,但成績卻不見起色。“青春期我沒什么反叛,就是喜歡胡思亂想。如果說有什么問題的話,就是讀書時不能專心,很容易分神,產生聯想。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我有閱讀障礙,可是,閱讀障礙應該是連字都拼不起來。”奇怪的是,一旦接觸影像和聲音,李安的注意力就能集中。發榜日就是落難日。
李安的父親就是臺南一中的校長,而李安的同學都是各地考來的尖子生。這一切讓李安更自卑,他的背越來越駝,性情越來越害羞,跟環境也越來越格格不入。
李安剛考上這所學校的那個暑假,父親拿來一份測驗學生志向的表格讓李安填。李安知道自己不是念理科的料,但文科的外交、新聞、外文、商法等,他也都不喜歡。于是便說:“我想當導演。”大家聽了都笑起來,因為在當時的觀念里,從事演藝行業連個正經職業也不算。
高考發榜的日子就是李安的落難日。第一年,李安以6分之差落榜;復讀一年,他再度以1分之差落榜。深受刺激的李安“失蹤”了幾個小時。家里怕出閃失,派弟弟到處尋找,最終在臺南安平的海灘上看到了低著頭走過來的李安。兄弟倆沒有講一句話,騎上車,在夜色中默默地回家了。“那個時候,沒有考上大學就像世界末日。大家根本沒想到這會發生在我們家里面,根本沒有想到……”李安至今記憶猶新。
大學考不上,只有考專科。兩天后,教李安數學的黃重嘉老師又來幫他補習功課。突然,有一天李安把桌上的臺燈、書本全部推到地上,沖出屋去。在一個傳統的中國家庭里,一個孩子的發展模式,一般都會是先顧及社會的期待,然后才滿足自己。由此我們可以理解,李安父親望子成龍的期望,給李安的壓力有多大,這種壓力,實際也來自他們所處的整個社會。因為全社會都認為,只有會讀書的孩子才是好孩子。“當大家以讀書的好壞作為評判一個人的標準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很虛。”就在那一年,李安考上了臺灣藝術專科學校(現臺灣藝術大學)。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轉變開始了。
幸虧沒考上好大學
李安的父親送他到藝專,看了學校的環境很是傷心。看到他最寵愛的兒子只能住在那么簡陋的宿舍里,一間小小的房間擺了7個床位、兩張桌子,老鼠沿著柱子跑上跑下……他期望兒子很快就休學回家復習,準備來年再考一次大學。
藝專的一些同學也準備一個月以后就休學,待來年重考大學。李安本來也是這么打算的。這時一位學姐找到了他,說正排演一出獨幕劇,還缺個詩人的角色,李安就這樣第一次上了舞臺。第一次站在臺上,他感覺到:“強烈的聚光燈灑下來,面對燈光之后黑暗中的觀眾,我第一次感覺到命運的力量。是戲劇選擇了我,對它我無法抗拒。”
這次經歷讓李安在藝專有了“悠游其中”的感覺,排戲、導戲、演戲……不亦樂乎。此后一路下來,在舞臺上,他都演男主角。第一個學期結束,父母北上看他,雙親的老友北一中鄭校長請李家一家人吃飯,席間鄭校長提議要李安休學重考時,眾人的心情霎時間陷入低氣壓中,一頓飯吃得十分郁悶。飯后,李父詢問兒子重考的可能性時,李安說:“我覺得我是屬于這方面的!”在藝術的天地里,李安拭到了自我歸屬的所在,他不再彷徨無助。
父子倆溝通之后,父親同意了兒子的選擇,但也有個條件:“畢業后出國。”這是父子角力中,李父第一次開始向兒子妥協;而在李安之后大半的人生歲月中,他始終擺脫不了父親的影響,從他的多部電影中,我們都能找到兒子在父權下掙扎的心理糾結。當年李安雖不忍見父母難過,但他心里清楚,自己這輩子就是屬于舞臺的。當年社會普遍認為“有前途”的選擇,放在他身上,可能就是個很無聊、平庸的人生:“如果走那條路,我的一生可能庸庸碌碌。但學戲劇,走的可能就是條很不平常的路。”多年后李安笑稱:“還好當時沒考上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