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未央

[一]

小時候的記憶里，與你相關的，便是那輛又大又破的腳踏車。夏天的傍晚，你把我抱上車子前面橫梁，騎到學校的操場上，一圈一圈，身體之間汗水和溫度交換。

喜歡對著學校的圍墻大叫“啊”，然后聽到回聲傳過來。在此之前，我不敢大聲叫，我當時天真的以為人說話的數(shù)量是有限的，直到你那晚告訴我，讓我別怕——你聽，聲音又回到你嗓子里了!

有時候，你也會騎車帶我去七八里外的地方去摘荷花，即便是在夏天的傍晚，騎了幾十分鐘車的你也會汗?jié)褚陆?。那時的我會繞著大大的荷花塘跑上好幾圈，我沒有注意到你夕陽下嘴角揚起的那個可以定義為幸福的弧度。

[二]

我想“7”于我而言真的不是個吉利的數(shù)字。

我七歲這年的春天，媽媽因弄壞梳子而引起了一場矛盾，與你的媽媽。

也就是這一年，我出了車禍。和媽媽外出，我站在車門口拆方便面，車子突然開動，我就摔下去了。再后來，我被吵鬧聲吵醒，我看到你站在媽媽面前一巴掌甩下去，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右腿骨折，只是躺在媽媽的懷里驚恐地看著你毫無素質(zhì)地的在公交上亂吼……

記憶的閘門到這里兀然地被關上，可是你的愛卻在我的整片大地上盛放出藍色妖姬，他們把生命透支，留給我關于你永恒的記憶。

你之后回到學校，再也不教7班了，你給我的解釋是“7是個不祥的數(shù)字”，因為這一年，你教初二(7)班。

迷信也沒什么原因，只為你的愛。

也是這年，我被媽媽發(fā)現(xiàn)有了這種無關痛癢的病，我的檢測數(shù)據(jù)總是不正常。

奔波求醫(yī)的那段日子，我們走在南京陌生的街道，太陽盡心盡力地履行自己的責任。習慣在熱得不行的時候進入身邊的某個店，裝作售貨員眼中的上帝。

那次半路折進家樂福，你告訴我這是國外在中國最大的超市，于是我在清涼的空調(diào)下奔跑，穿過大都市人怪異的目光，用方言大呼小叫，你跟在我后面叫我，我轉頭沉在你寵溺的目光里然后撲到你懷里——爸爸，這里太大了，我找不著樓梯下樓了。你抱起我，那時說了什么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十年的光陰飛逝，留下蒼白殘破的記憶卻足以溫暖我的心。

我們在人流涌動的出口被保安意外攔住，這個奇怪的規(guī)定:必須買了東西才可以從這里出去。

那時候，你還只是個教師，我們?yōu)榱耸」欢叫惺锫罚疫€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在KFC里大手大腳的消費……

你給我買了一瓶水，我記得非常清楚，12.8元的匯源果汁，那時電視上經(jīng)常放著那個廣告，幾個采蓮女坐在小舟上，唱著“洪湖水呀，浪呀么浪打浪啊!”

玻璃瓶里裝著透明淡黃液體，我最愛的蘋果味。

[三]

再后來，我以為你有了別的孩子就不再愛我，我像一只被人遺棄的蘋果，發(fā)黃了，爛掉了，沒人要了……

那時的我，與其說是最叛逆的孩子，倒不如說是最忤逆的不孝子。

我站在陽臺上對著你吼，叫你滾;我把你的包放在腳下踩，嘴里罵著“你怎么不去死”;我撕碎你寫給我的字條，再用力地砸到你臉上;我站在你面前沖你叫“我恨你一輩子”……

我以為你不再愛我了，但也僅僅是“我以為”。

那天，外面下著雨夾雪，說好晚上接我回家，可我臨時又變卦了，卻在生你的氣。在雨里走了四十分鐘的路?？斓郊視r，看到你撐著傘，站在昏黃的路燈下叫，“是貝貝嗎?”

我并沒有哭，仍是抱著一肚子火，白了你一眼，氣沖沖地回家。

你過來手忙腳亂地開空調(diào)，給我吹頭發(fā)，問我是不是要和你談談，而我那句“你滾”把你拒之門外。

我以為你生氣了，絕望了，但也僅僅是“我以為”。

你那么多次去學校給我修車，那么多那么多次。

一次車子半路上油門壞了，沒法控制，好不容易騎到家，又和你發(fā)了一通火。

早上剛被鬧鈴吵醒時便看到你的信息:貝，電動車已修好。

說實話，我沒有感動，只是老媽被感動得一塌糊涂——你看爸爸一早就為你去修車。

現(xiàn)在才明白，之所以我能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去傷害你，只是因為一直被你保護著!

[四]

現(xiàn)在我們一家四口生活得很融洽，我非常喜歡三歲的小果，兩人經(jīng)常打鬧，小果總會過來拍我，說“打姐姐”，然后你會說上一句令我溫暖的話:你敢打姐姐，姐姐小時候比你嬌慣多了!以前看《放羊的星星》里面有句臺詞——你真是被爸爸寵壞的小孩。我想，我也是被你寵壞的小孩。我會任性地要求你在每周五晚上抱我上樓;我會在生氣的時候在你身上沒命地捶;我會囂張地命令你:王大軍，替我削個蘋果……

我總會問你“你愛不愛我?”之后便有一段暴強的對話:

你愛不愛我?

愛你捏!

那你親我一下啊!

我會在你親我一下之后，白你一眼:你不愛我!

你會鎮(zhèn)定地說:我不替你把臭屎吃掉我就不愛你!

老爸，你真的好可愛啊!你絕對是全縣最帥的校長!

[五]

現(xiàn)在的我，帶著感動寫下這么多文字，可我不知道下一秒怎樣面對你帶著小果到我房間的亂搞，我不知道這是屬于大家的年少輕狂還是我這個人的沒有良心。心里矛盾著，卻也幸福著。

沒有小果的十六年，我是你唯一寵溺的公主，你全心為我筑起的那座愛的城堡，充斥粉色系的愛與關懷將我緊緊地束縛在你的國度，你把我寵到天上，在我由于重力快要掉下來的時候緊緊托住我，我放肆地揮灑幸福和歡笑，在你的懷里，我的世界……

有了小果的前段日子，我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我不知所措了，我該怎樣面對這突如其來自以為是的“拋棄”，直到你的愛將麻木的我喚醒，我明白，你的愛，依舊在。

曾經(jīng)的記憶，一點點飄遠成過去，偏偏不能忘記永遠也不會忘記，你愛我的，處心積慮!

#9829;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