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朱臨江的那個夏天,陽光放肆燦爛。透明的空氣慵懶地彌漫了整個季節。我剪了一頭清新的短發來迎接夏天。那時我用一種S牌的洗發水,嫩綠色的洗發乳有著濃濃的果香。
那一季夏天,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火得過分。我上課時偷偷聽MP3,莫文蔚懶洋洋的憂傷盈滿我的雙耳。朱臨江坐在我前座,我常常偷偷地看著溫暖的陽光悄悄鋪滿了他寬闊的背,心中會緩緩升起一種幸福,無法言喻地帶著淡淡憂傷的幸福。
那時我與同桌孟茜茜正在努力地學唱《盛夏的果實》。孟茜茜是一個有著一頭柔軟長發的大眼睛美女,她的聲音柔柔的,像夏日午后懶洋洋的風。她很快就學會了,常常低聲唱著,聲音甜美,姿態優雅。而我一直都沒有學會,而且我每次一唱歌那調就走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朱臨江每次聽到我唱歌都會痛苦地咆哮,受不了啦,凌蘇你要再唱下去我就得跳樓自殺了。凌蘇,你別拉著我啊!凌蘇,你為什么拉著我,讓我死吧!
我看著太陽的碎片落進朱臨江清澈的瞳仁里,笑得前俯后仰。上天作證,我并沒有拉住他,而且,我忘了提醒他,教室在一樓,要跳就盡情地跳吧,不怕被人笑死的話。
時間在慵懶地向前移動,以一種夏天特有的姿態,仿佛萬物都已熱得懶得去思考了。我和朱臨江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我發現朱臨江很會寫詩,寫淡淡的情詩,上面鋪滿了破碎的文字,我從他零散的詞句中拼湊出他不為人知的心事。我依然在努力地學唱《盛夏的果實》,孟茜茜常為我作示范。朱臨江倚在椅背上側身傾聽孟茜茜的歌聲,他的眼睛晶晶亮亮,陽光在里面寂寞綻放。我不敢細看,轉頭看向窗外,我的思想該在夏天停止轉動,停止,停止。
我們調位的前一天晚上,朱臨江叫我陪他逃課。我去了,他如一個毒咒般,我無法拒絕。我們并排坐在通往天臺的最后一層樓梯上,樓下空調散發的熱氣壓抑地籠罩著我們。星光燦爛,華麗地鋪滿了我們一身。他說,凌蘇,我好喜歡她,在我明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喜歡上我的時候。我說,我知道。
然后我們一直沉默,揮霍了一晚的時間來享受沉默。那是那一年最后的一個夏夜了,因為第一場秋雨就在我們的沉默中悄悄地降臨了。我站起來說,我要走了。風吹起我外套的下擺,拂上了朱臨江干凈的臉龐。他表情無辜,如同夏天的棄子。
凌蘇,我對自己說,秋天來了,我要離開了。
秋雨順著我的發絲滑落,染上洗發水甜美的果香,盛夏的果實憂郁的果香。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
天氣開始轉涼,同學們為了迎接期末考試忙得一塌糊涂。朱臨江換了一輛自行車,他說他十分好心決定送我回家,實際只是要炫耀他的新車子罷了。他向我隆重介紹,這是一輛最新式的省油環保型名牌敞篷跑車。我忍不住打斷他,行行行,啥敞篷,壓根兒就沒頂。
我們笑得東歪西倒地上了車。馬路上燈光昏黃,一片落葉溫柔滑過我的瞼頰。那時我已能把《盛夏的果實》唱得很好了。我的頭發,已經過肩了,風一吹便會飄起來,和朱臨江瀟灑的風衣下擺一樣。我看著朱臨江灑滿燈光的寬闊的背,心中升起一種平靜的溫暖。
讓我心動的,只是那個透明夏日里的朱臨江。
而那個令人壓抑的夏季過去了,永遠地過去了。
(編輯 周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