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成年尺度

我的生存環境和遭遇

我出生在一個很奇怪的院子里。那院子里的人是那么的不同，有豪華小車，有破三輪車，有戴黑眼鏡的可怕女人。長大點我才知道，那是很早以前的行署院，行署搬遷后，這老院就成了啥人都有的大雜院了。我的媽媽是個做生意的女人，漂亮而有過太多傷心的女人，我也是她一次傷心的種子，爸爸在我兩歲時離她而去，留給她這間房子。所以，從兩歲起，媽媽就主持著我成長的全部世界，她無數次對我說:“月，你要聽話，給媽媽爭口氣!”

從9歲起，我就一直想問媽媽一些事，也想說給媽媽一些事，但一直沒有，因為媽媽說教時從來都是只說眼前不計根由，而她說的好多道理和我心中所想的道理根本不同，比如男人男孩面對女人女孩時的對對錯錯。

10歲有一天，媽媽上班走后，我都做了些什么記不清了，記得很清楚的只是和一個男孩最后的那些細節，是被媽媽的耳光打醒的，從此成為我一生記憶的底板。那男孩大約也有六七歲，是到我家來玩，事情發生在床邊。只記得，他露出他的肚皮和半條腿，我也一樣，他笑嘻嘻地看我，我笑嘻嘻地看他，很好奇很認真#8943;#8943;可是，媽媽下班回來了。

接下來的一切我都記住了。媽媽是尖叫一聲撲過來的，瘋了似的打了我幾個耳光，我倒地發暈，男孩大哭逃跑，我隨后才哭出了聲。媽媽關了門，抱我起來，先看我的身體，然后給我穿好，抱我在懷里，也哭了。媽媽的臉色太可怕了，從來沒有過的，驚愣著，痛苦著，扭曲著，急喘著，眼睛一直瞪著，她哭問:“媽媽從來沒打過你，你知道今天為什么打你嗎?”我搖頭。媽媽說，“我一定要讓你知道，讓你記住，讓你再也不敢!”媽媽先抱我去洗澡，整個過程她的手又重又狠，咬牙切齒，我嚇哭了幾次。洗罷，她抱我到床上，按住我，擰我的腿間，好痛，我大哭起來，她不管，又發瘋地拍打#8943;#8943;媽媽打夠了就坐在一邊，流著淚看著我哭。我哭得聲音都啞了，我的腿間腫痛難忍，直到媽媽吼:“憋住!”我一下子憋住了，從來沒這么乖過。媽媽這才哭出聲來，抱我入懷，說:“孩子，媽打你，媽比你還疼。媽就是讓你記住，你的這里是不能摸不能碰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記住沒有?!”我說:“記住了?！笨晌倚睦锖芟雴?“為什么?”媽媽說:“媽媽一生的傷痛都是從這里開始的，媽媽要護好你，你如果有第二次，媽就打死你。記住沒有?!”我說:“記住了!”可我心里想說:“我不明白!我沒錯!”

媽媽的尺度說

從那天開始直到上中學，媽媽的手一直在我腿間擰著打著，夢中，思想中，所有聽到見到與此相關之事的場合中。顯然，媽媽是成功的，我成了最膽小最羞怯最怕男孩的女孩，小學三年級時一個男生拉我手，我尖叫一聲，然后大哭起來，發瘋地撲打他，他嚇呆了，不懂發生了什么事。老師也奇怪，問了我好長時間，我一句話不說。我的心早被媽媽鎖住了，不能開，只能自己偷偷想。我變成了古怪寡言的女孩，在大雜院里，有不少男孩和男人都喜歡逗我，我誰也不理，誰問我話我就瞪眼，誰走近我就尖叫。初一時，第一堂生理課，老師將該畫的畫在黑板上時，我就呆了，一直在發抖，老師走向我，問我是不是病了，我把頭臉埋在桌上，再也沒有抬起來。那天早上，我起床發現腿間流血了，床上也有，我大哭起來，媽媽跑了過來，看了看，幫我清理，教我怎么做，然后問我:“你們沒上過生理課嗎?”我噘嘴問:“媽媽，那課我可以聽嗎?”媽媽聽出我話里有話，大聲說:“你不能!這方面，不懂永遠比懂得好!現在社會成啥樣子了，這方面，無論什么教育都掌握不好尺度，你聽媽媽的就行!”我問:“啥尺度?”媽媽說:“就是對身體的所知程度，你成人前的尺度最好是零，不懂加上不敢就行了!”

但有一點媽媽沒想到，我不懂不敢，但并不是不想。只有我自己知道，從10歲開始到18歲，我對性方面已經想到了什么程度。媽媽的“尺度”二字提醒了我，我回頭重新思議10歲時那件事，那是一種什么尺度?深了還是淺了?對了還是錯了?我和那個小男孩在那樣做著時，根本不存在什么性行為，只是一種幼兒自發的游戲，就和手拉手唱歌跳舞是一樣的，在我們的意識里，腿間那種存在就和手呀臉呀腳呀一樣，沒有貴賤善惡之別，整個過程中，我們沒有羞怯，沒有疼痛，沒有心計，只有溫暖和好玩，我們錯在了哪里?實際上，是媽媽讓我10歲的童心進入成人區域的，讓我很快知道了身體是骯臟的、丑陋的、不要臉的、罪該萬死的，讓我明白了那不是童年游戲，而是男女做愛，是天塌地陷，是懷孕和生孩子。

黑暗中的“性”尺度

暗中的尺度是媽媽想不到的，對我的影響絕不是零。大雜院里，性生活乃至性暗示的尺度有多種，學校里和大街上也同樣。我家有三個錯門鄰居，就有三種尺度。大多時間是我一人在家，只要我開著門就會有收獲。對門那個男人，只要我開著門他就開著門，我可以看見他的電腦屏幕，有床上男女和可怕的叫聲。左邊是一個女孩，她每天都會帶不同的男人回來，關上門，我可以聽懂里面的聲音，驚心動魄。右邊是一對學生戀人，每次回來都是摟著抱著，那天女孩還在開門，男孩的手就伸進了她的裙里#8943;#8943;學校里，有男生把計生用品宣傳廣告塞進我的書包，那上面，可以讓我了解男人女人的各種形狀和各種姿式，以及感覺。媽媽從來沒和我提及過“性”字和“情”字，但她對我的直接影響也有，我看見過她床上的安全套，還有800元那種電動旋轉自慰器。我發現，對性，大家都有自己的進取尺度，分明都影響了我，是對還是錯?

有一種尺度是最可怕的，不僅深入我的思想，而且深入我的肉體。媽媽絕對想不到，我12歲時就用自己的手完成了成人儀式，15歲，我已經固定了自慰周期。我試探過媽媽:“媽媽，什么是性愛呀?”媽媽極其嚴肅地說:“還不到問這個的時候!等你將來結婚了，自然會明白!”我暗笑，在媽媽那里，孩子的成長是這樣的:從生下來到結婚。

“性”是存放在身體之外的，結婚了，把這東西拿來用就行了。

成熟后的我

就在前不久，我17歲生日過后，又進入另一種掙扎。我和一個同城男生網戀了，我發現，網上是我這種女孩最美妙的嘗試天地。他提出見面，我也同意了，只是還在掙扎，在時間上一推再推。我知道見面會怎樣，我怕很難再藏身于隱私里的后果。那天，我意外發現一個性心理咨詢官方網站，專門為解決少男少女越來越多的性隱私性困惑而設，我想試一試。

私聊咨詢，我對專家阿姨說了我從10歲到眼下的一切所遇所想，也說了媽媽的管教方式以及媽媽曾經的遭遇，我說我很清楚我早就自己毀了自己，我也救不了自己，我只是想知道，對一個成長中的孩子來說，性知識和性行為方面，究竟應該是怎樣一種尺度?又該怎樣保證這尺度能有效地限定性感知與性行為?阿姨非常吃驚，她定時和我聊了11次，她說我對性方面的思議超越了許多成年人，我提出的問題對她來說也是一種震撼。她也是邊思索邊和我一起“探討”。

最后，我認可了這種說法:我10歲時，媽媽對我的性說教是毫無內容的行為強制，實際上，媽媽是用成年男女的某些丑惡性行為來判定幼年正常的游戲行為，媽媽在性愛的多次傷痛中生成一種病態性意識，只要是性，只要是性器官，就是丑惡的，就是必須扼殺的。媽媽以為她用手給我的疼痛可以間接告知我實際性行為的疼痛，讓我記住這種可怕，從而不敢再想再做。這正是媽媽后來所說的“零尺度”，但我并不能一直在媽媽的眼皮底下成長，性方面，四面八方明里暗中各種男女的不同尺度是媽媽限定不了的，有的尺度是法律和道德也一直限定不了的，不同尺度下的不同性行為性說教乃至性默化，對我產生的影響是綜合性的，非正常的尺度可以刺激出我的非正常發育，身體的非正常感覺可以促成非正常行為，這就是已經形成的我的性意識尺度。

其實，童年都有美好的性意識和性幻想，但與成人是截然不同的，我是在童年里失去了本該有的美好，提前用了成年的尺度，就成了一種傷害，也只有重新認識和接受那種美好，才能走出病區。

我醒來了，從6 歲到18歲，我失去了多少童心的美好與快樂，而被媽媽打入成人的性黑箱里。對美好的性，從古到今通用著一個衡量尺度，衡量成年，也衡量幼年，于是，所有人都在幼年時隔離了性的成長和性的美好，所有孩子從小就知道“性”是罵人的那種丑惡東西，當本能無法控制時就去陰暗里偷，以此延續一生!好在我仍在少年，我會自己去尋找自己的尺度，性，首先是絕對美好的，這是尺身，至于刻度，那要自己在不同的年齡段由自己去鐫刻標記!

(編輯 周雁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