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
(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所,北京1007 32)
中國腐敗演變的中近期趨勢與戰略應對
吳波
(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所,北京1007 32)
分析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腐敗生成和發展的深層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是不可忽略的:對外開放條件下西方資本主義腐朽思想的侵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及與之相適應的體制機制不完善;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主義經濟基礎的不完善。在確認我國反腐敗斗爭取得明顯成效的同時,應該清醒地看到,未來10年間,我國腐敗將依然處于高發的態勢,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這是綜合分析各種影響腐敗因素基礎上的一個基本判斷。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保障和發揚人民群眾的監督權和加強社會主義廉政文化建設,是反腐敗的治本之策。
腐敗;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監督
黨的十七屆四中全會指出:“堅決反對腐敗,是黨必須始終抓好的重大政治任務。”深入分析現階段中國腐敗生成的原因,科學預測中國腐敗演變的趨勢,是不斷取得反腐敗斗爭新成效的基礎性工作。本文使用的“中近期”概念,特指2010-2020年。
討論現階段中國社會發生的一切問題都不可忽視國際條件的影響。就外因而言,西方資本主義腐朽思想的侵入無疑是促成改革開放以來腐敗生成和發展的重要因素。對于對外開放這一基本國策的深層把握,需要上升到經濟相對落后國家社會主義建設的一般規律的高度。在馬克思的視野中,共產主義是一種全球性的存在。這種全球性的規定反映在當經濟文化相對落后國家取得社會主義革命勝利后,必須以占有資本主義肯定性文明成果作為這些國家建設社會主義的歷史任務,由此,對外開放應該被認為是勝利了的社會主義必然性選擇。強調這一點并不是否認堅持獨立自主和自力更生的基本方針,因為當俄國等一系列經濟文化相對落后國家并沒有按照馬克思的設想走上社會主義道路后,面對西方資本主義的包圍和進攻,維護民族獨立和主權完整已經成為獲取上述成果的根本前提。20世紀社會主義歷史實踐已經證明,對于經濟文化相對落后國家來說,只有在獨立自主的基礎上,才有可能在世界交往和競爭中充分利用資本主義的一切肯定成果來完成現代化的歷史使命。由此,這一方針也成為這些國家社會主義建設所必須遵循的一般原則。需要強調的是,對外開放在獲得引進西方先進技術和設備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對西方資本主義腐朽思想的挑戰。換言之,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方針就必然遭遇西方資本主義思想觀念侵入的問題。可以認為,在資本主導的全球化條件下,對外開放的兩重性必然伴隨開放的全部歷程。
強調外因并不意味著對內因的忽視,私有觀念的潛存也構成分析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腐敗生成和發展的重要條件。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提出過“兩個決裂”的重要思想。他們指出:“共產主義革命就是同傳統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發展進程中要同傳統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20紀社會主義歷史實踐業已證明,“兩個決裂”并不是一個同時發生的現象。歷史的事實是,對于像中國這樣一個有著兩千多年剝削制度歷史的國家而言,鏟除私有制要比消除私有觀念容易得多。剝削階級意識形態可以和剝削制度分離而單獨存在下來,在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建立之后依然殘存在一些人的頭腦之中,仍然以一種頑強的慣性繼續存在并發揮作用。毛澤東對此有過明確的闡述,“我們的社會主義社會。即使消滅了舊的剝削階級,資產階級思想影響還會長期存在,階級意識形態還會長期存在。”[1]即使新中國消滅了剝削制度,但剝削階級意識形態也不可能隨即從根本上消除,新中國成立以來,盡管中國共產黨高度重視并長期不懈地開展思想教育,但長達千年的“官本位”、“裙帶風”和等級觀念等封建思想觀念只是得到一定程度的抑制而已。
內因和外因并不是分離而是內在結合發生作用的。當中國打開國門實行開放政策時,西方資本主義思想觀念的進入使得封建私有觀念獲得了一種復萌的機遇,兩種私有觀念如此緊密的暗合,為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腐敗的生成和發展提供了豐厚的思想土壤。對于這一點,我們黨在改革開放之初已經有了較充分的認識,在對外開放這個問題上始終堅持了辯證分析的態度。1985年9月,陳云在中央紀委第六次全體會議上發表的書面講話中指出:“對外開放政策要堅持”,但“一說對外開放,對內搞活,有些黨政軍機關、黨政軍干部和干部子女,就蜂擁經商。……鉆政策的空子,買空賣空,倒買倒賣,行賄受賄……”[2]鄧小平1992年初在南方談話中也指出:“開放以后,一些腐朽的東西跟著進來了,中國的一些地方也出現了丑惡的現象,如吸毒、嫖娼、經濟犯罪等。”江澤民同志1995年1月在中央紀委五次全會上指出:“在改革開放的條件下,資本主義的腐朽思想文化影響必然會乘機而入,同我國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剝削階級腐朽思想文化影響相結合,滋長拜金主義、極端個人主義和腐朽生活方式等消極現象,對人們正確的理想、信念和價值觀產生沖擊,也會腐蝕我們的干部和黨員隊伍,甚至毀掉一些意志薄弱者。”新世紀新階段,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也進一步闡明了這一因素的影響:在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對外開放的條件下,一些消極腐朽思想觀念對一些黨員、干部產生了影響,他們的理想信念動搖,而我們的思想教育工作還存在著不深入、不扎實的問題,這是導致腐敗現象的深層原因之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一直處于社會轉型之中。對于執政的中國共產黨而言,這種社會轉型,其根本目的在于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開辟一條新的道路。為此,必須努力建構起與盡快發展社會生產力相適應的一套新的體制機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就是其中核心部分。當然,這種社會轉型并不僅僅反映為經濟體制的轉變問題,也包括政治和文化領域的變革。鄧小平對此說得很明確:“最重大的有兩條,一條是政治上發展民主,一條是經濟上進行改革。”[3]被鄧小平稱為“第二次革命”的這場深刻的社會變革,在促成中國社會從一個物質匱乏的國家迅速轉變為一個物質豐裕的國家的同時,腐敗作為社會轉型的一個副產品也隨之生成并蔓延開來。
在有的學者看來,社會的急劇轉型時期是腐敗易于高發的時期,兩者具有高度的正相關性并有利于后發國家的現代化。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塞繆爾·P·亨廷頓就認為,對于后發國家而言,腐敗、改革和現代化幾乎是同義語。他在《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一書中指出:“一定的腐化不失為一種打通現代化道路的潤滑劑”。“對于維持一個政治體系來說,腐化和改革有異曲同工之妙。腐化本身可能會成為改革的替代物,而腐化和改革又可能會成為革命的替代物。腐化能起到緩解各集團要求改變政策的壓力的作用,正如改革能起到減輕各階級要求改變體制的壓力的作用一樣。”這一觀點不僅明確提出了腐敗的正效應說,而且還認可了改革與腐敗發展的一致性。對于兩者之所以出現一致性的原因,不能僅僅就社會轉型的形式出發,更應該看到轉型期制度調整的內容。換言之,社會轉型并不必然地導致腐敗,新中國的建立和社會主義改造就是一個典型說明。只有當社會轉型的目標自身有著難以克服的缺陷,而新的控制系統不能迅即建立起來,由此出現體制裂縫時,才會導致腐敗發生的必然性,社會轉型與腐敗的一致性也才能得以證明。因此,不能將兩者的一致性絕對化、普遍化。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腐敗的發展和蔓延表明中國在探索新的現代化道路過程中并沒有成功地將改革與腐敗剝離開來,說明了中國這一社會轉型體制裂縫的客觀存在。
對于這一社會轉型所可能產生出來的導致腐敗的體制漏洞,黨中央在改革開放之初也有所覺察。1982年2月,中央書記處在北京召開的廣東、福建兩省座談會紀要中指出:“也由這幾年在實行對外開放和對內搞活經濟政策的同時,我們的思想政治工作和一些必要的管理制度管理措施沒有及時跟上,以致資本主義腐朽思想和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在國內的影響增多,社會生活的許多領域中出現了比較嚴重的資產階級自由化傾向。經濟領域中的走私販私、投機詐騙、貪污受賄、把大量國家集體財產竊為己有等嚴重違法犯罪活動,已經比1952年‘三反’、‘五反’時嚴重得多。”2001年1月2日,時任中紀委書記的尉健行在中紀委四次全會上指出:“我國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建設和完善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體制、機制、法制和管理制度還需要一個過程,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一些空隙和漏洞,客觀上給消極腐敗現象產生與蔓延以可乘之機。”由于體制轉型的漏洞導致腐敗的典型案件不乏其例。1996年以來,全國有13個省交通廳(局)的26名廳局級干部因經濟問題被查處,有的地方甚至連續幾任出問題,根本原因就是投融資體制、招標投標制度、行政審批制度和干部人事制度等方面存在漏洞,使一些人進行形形色色腐敗活動有機可乘。應該看到,改革開放以來黨的領導人都普遍認識到這一因素之于腐敗生成的重要性,但大量相關腐敗現象的發生,仍然反映了我們黨在體制變革的預設性安排上的不足。
從根本上說,腐敗是私有制的產物,這是馬克思主義在腐敗形成的根本原因問題上的基本觀點。改革開放以來黨的領導人多次強調這一論點。江澤民同志曾明確指出:“腐敗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古今中外許多社會都有。從本質上說,腐敗現象是剝削階級和剝削制度的產物。”[4]從人類社會的發展軌跡來看,腐敗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在原始公有制社會,由于沒有階級、沒有剝削,也就沒有私有觀念,因而就沒有以公權謀私利的腐敗產生的土壤。人類進入私有制社會以后,由于出現了剩余產品、社會分工和私人占有他人勞動成果的現象,便為占統治地位的個人或集團謀取私利創造了條件。基于此,私有制是腐敗產生的經濟根源。當然,在私有制社會,統治階級也要反腐敗,但是從根本上說他們反腐敗維護的不是廣大人民的利益,而是他們本階級的政治統治和經濟利益,他們的階級局限性,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徹底根除腐敗。必須承認的是,我國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由于生產力發展水平所決定,生產關系結構中還必須容留一定數量的私有經濟,現實生活中還存在著剝削現象,這就構成腐敗現象將長期存在的經濟基礎。
需要展開分析的是與私有制腐敗論相對立的“公有制腐敗論”。這種論點堅持認為公有制是腐敗產生的根源。如有些學者就認為,在公有制條件下,國家資產“產權虛無”、“所有者缺位”,因而無人去關心公有財產。而只有在私有制下,對財產的侵犯才會受到所有者強有力的抗爭。所以,如果生產資料變成私有財產,那么“以私權謀私利”就是名正言順的,而“以公權謀私利”的腐敗行為就會大大減少。因此,大力推進私有化改革,大規模地在公開市場上出售國有中小企業,大力發展個體與私營企業是消除腐敗現象的最重要措施。這種觀點,完全顛倒了腐敗和反腐敗與不同社會制度之間的本質聯系。腐敗同社會主義公有制是根本不相容的。因為公有制促使全社會所有人掌握生存資料,全社會的勞動所得能夠為所有人共建共享,它消滅了階級差別、抑制了分配不公和貧富兩極分化,保證全體勞動者的共同富裕,因此公有制不僅不產生腐敗,而且為遏制腐敗乃至最終消除腐敗奠定了經濟基礎。盡管受歷史條件等因素的影響,我國在公有制的制度實踐中存在著一定缺陷,但無論如何生拉硬扯,也不能構成公有制是腐敗之源的論據。
其實,現實社會主義國家如果實行大規模私有化,只會招致更大規模的腐敗。蘇聯改革的歷史實踐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俄羅斯的腐敗之所以遠遠超過蘇聯時期的一個重要原因,是20世紀90年代大規模私有化。有國外學者在分析蘇聯改革變質的原因時提出了“改革嘗試導致了一個傾向于向資本主義過渡的社會集團和階級聯盟的形成”的觀點。他指出,這個“親資本主義”聯盟中就有“已經不再相信官方的意識形態”轉而確信“向資本主義過渡使他們不僅能管理生產資料而且能擁有生產資料、并且可以公開積聚巨額個人財富”的高級官員。我國理論界將之總結為權利轉換論,認為在“體制轉型”過程中,把持重要崗位的企業經理和政府官員能通過非正式渠道,利用其有利位置,在過渡期的種種模糊和混亂中,將自己對國家財產的管理權在很大程度上變成所有權。他們利用所掌握的社會資源,在私有化過程中,大獲其利,其機會要比其他階層多得多。[5]在私有化過程中,俄羅斯不僅迅速形成了一個脫離廣大人民群眾的官員寡頭階層,而且使權錢交易的腐敗行為極度膨脹,并廣泛滲入政治和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至今難以遏制。據時任俄羅斯總檢察長烏斯季諾夫在2004年初估計,俄80%以上的官員有腐敗行為。2004年1月12日,普京在反腐敗工作會議上指出,俄的腐敗現象不僅是行賄受賄問題,俄的腐敗階層實際上已經組成一個個黑社會,不僅官員腐敗,各行各業都有腐敗現象。[6]
經過黨和人民堅持不懈的努力,我國反腐敗斗爭已經取得明顯成效。當前之所以出現經濟社會發展的良好態勢,是與這一努力分不開的。如何正確預測未來一段時期我國腐敗演變的趨勢,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現實課題。在確認我國反腐敗斗爭取得明顯成效的同時,應該清醒地看到,未來一段時期內,我國腐敗狀況將依然處于高發的態勢,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這是綜合分析各種影響腐敗因素基礎上的一個基本判斷。
從國際條件看,西方資本主導的全球化對處于開放環境下中國的影響在持續并加深。當前的國際環境雖然總體上對我國發展有利,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自20世紀90年代初蘇東劇變以來一直處于低潮之中卻是一個不容回避的客觀事實。這個重大歷史條件對我國的影響是全方位和深遠的。顯然,對于社會主義中國而言,不僅將長期面對西方發達國家經濟、科技占優勢的壓力,而且還將長期面對西方各種敵對勢力從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進行滲透的壓力。西方資本主導的全球化不僅對一個國家發展的自主性構成破壞性影響,推動經濟結構和社會結構的同質化,而且也會對我們國家的性質和每一名共產黨員理想信仰的堅定性產生侵蝕。應該承認,經過30年的對外開放,執政的中國共產黨已經基本上不存在抵御西方發達國家政治思想文化影響的顯形屏障。隨著資本對全球統治的加深,社會主義國家維護自身屬性的壓力在增添,共產主義的信仰危機也在加深。現實主義的態度雖然使得我們在考慮國際關系時將國家利益作為首要原則,但應該看到,意識形態和國家利益兩者之間并不是分離的關系而始終緊密聯系在一起,國家利益之間的博弈就往往交織著意識形態之間的斗爭。當前西方金融危機雖然使西方資本主義世界陷入暫時的困境,但資強勞弱的態勢在未來一段時期內不會從根本上改變,社會主義相較資本主義的弱勢在未來一段時期內也不會從根本上改變。顯然,這種國際環境對于像中國這樣的社會主義國家和像中國共產黨這樣執政60年的大黨和老黨來說,始終高舉社會主義旗幟和始終保持黨的先進性,確實存在著很多不利因素,面臨著十分復雜的形勢。這種狀況從宏觀上會對我國腐敗狀況的發展構成正面影響。
從國內條件看,我國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這個階段有兩個具有現實合理性的因素:一是私有經濟獲得長期存在的合理性,二是市場獲得長期存在的合理性。當我們黨主動作出這樣的制度選擇時,著眼點主要在于盡快地發展社會生產力。30年經濟的快速增長達成了這一目標。但我們不能在對經濟建設的巨大成就沾沾自喜的時候,忘記了這樣的制度選擇不可避免地需要面對如何有效抑制私有經濟的弊端以及如何使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化的問題。改革開放以來的發展歷程表明,市場經濟與社會主義結合的過程并不一帆風順。日本《選擇》周刊2009年6月號一篇題為“中國須抑制貪婪的市場主義”的文章認為,市場主義巨大成就的一個后果就是把社會主義進一步逼入了死角。共同富裕、社會福利、保護弱勢群體等社會主義社會的目標被拋到了腦后。中國已經成為了可以與美國比肩的世界上貧富差距最大的國家。這種認為社會主義已漸式微的論點雖然帶有某種意識形態的偏見,但所反映的事實并非完全的虛構。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完善成為當務之急時,我們還要關注以下兩個課題。第一,私有經濟和市場經濟負面效應的不斷顯露,逐漸深化對黨員干部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影響,雖然我們黨開始高度重視和不斷強化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建設,但共產主義信仰在許多黨員干部心中已經大大淡化。當社會主義人生觀和價值觀僅僅被作為“嘴上說的”、“筆下寫的”意義上存在時,自私自利、貪圖享受的思想觀念實際上已經相當程度地深入人心,成為反映社會精神面貌的主要方面。第二,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民主建設雖然取得了長足進步,但人民群眾對黨的監督以及黨內監督的雙重乏力已經為腐敗現象的蔓延和發展所證實。當人民群眾的民主監督不能對黨員干部腐敗產生實質性威懾時,一系列民主形式的體現也只能具有形式上的意義而已。黨的十六大以來,我們黨開始強化教育、制度和監督并重的懲治與預防腐敗體系建設,可謂抓住了要害。但顯然,上述幾個方面的狀況在較短時期內很難從根本上得到改善。
正是基于對這些因素變化趨勢的總體性分析,可以得出中近期我國腐敗將依然處于高發的態勢,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的基本結論。概括而言,現階段我國腐敗以下幾個特征將進一步強化:第一,隱蔽性。正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盡管我們黨在反腐敗過程中不斷提升反腐敗斗爭的水平,但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完善,腐敗的隱蔽性卻逐步增強。第二,廣泛性。和隱蔽性并不矛盾的是,腐敗的廣泛性越來越充分地顯露,主要表現在腐敗已經成為一些地方一些公共服務領域維持運行的基本手段,成為人們見慣不驚的日常現象。第三,集團化。30年改革開放之后,腐敗官員群體已經逐漸向既得利益集團形成的方向發展。作為黨內的一個毒瘤,該集團對黨的先進性越來越嚴重地構成威脅。
反腐敗斗爭關系黨的生死存亡,關系社會主義的前途命運。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的領導人反復強調這一點。鄧小平在八九政治風波之后對黨的第三代領導集體的談話中指出:“對我們來說,要整好我們的黨,實現我們的戰略目標,不懲治腐敗,特別是黨內高層的腐敗現象,確實有失敗的危險。”[3]江澤民同志1993年8月21日在中央紀委第二次全體會議上指出:“腐敗現象是侵入黨和國家機關健康肌體的病毒。如果我們掉以輕心,任其泛濫,就會葬送我們的黨,葬送我們的人民政權,葬送我們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大業。”胡錦濤同志在2005年1月11日在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上的講話中也明確指出:“馬克思主義政黨奪取政權不容易,為人民執掌好政權尤其是長期執掌好政權更不容易。反腐倡廉、拒腐防變,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輕視不得、放松不得。如果不能堅持不懈地做好反腐倡廉、拒腐防變工作,黨的執政地位就有喪失的危險,黨就有可能走向自我毀滅。這是總結我們黨長期實踐的重要結論,也是我們觀察世界上一些執政黨失去政權甚至分崩離析得到的深刻啟示”。事實業已證明,腐敗是腐蝕劑,它消磨黨的意志,瓦解黨的隊伍,削弱黨的戰斗力,破壞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系。黨的執政基礎最容易因腐敗而削弱,黨的執政能力最容易因腐敗而降低,黨的執政地位最容易因腐敗而動搖。對于廣大黨員干部而言,不僅需要站在維護中國共產黨執政地位的高度充分認識反腐敗斗爭的意義,也需要站在社會主義歷史命運的高度深化對反腐敗斗爭特殊意義的認識。因為,在蘇聯解體之后,作為世界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的執政黨,其生死存亡的意義已經與21世紀世界社會主義的歷史命運緊密聯系在了一起。
面向未來,必須充分認識反腐敗斗爭的長期性、艱巨性和復雜性。1985年10月23日,在回答外國客人提出的采取什么辦法解決貪污腐化和濫用權力的問題時,鄧小平指出:“這些問題不可能在一夜之問解決,也不可能靠幾個人講幾句話就見效。但是我們有信心,我們的黨、我們的國家有能力逐步克服并最終消除這些消極現象。”1992年初南方談話中指出:“事實證明,共產黨能夠消滅丑惡的東西。在整個改革開放過程中都要反對腐敗。”基于這一結論,執政黨的首要任務是持續加大反腐敗斗爭的力度。在此基礎上,有以下幾個方面深層工作需要持之以恒地進行。
新世紀新階段,以胡錦濤同志為總書記的黨中央提出的科學發展觀,為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提供科學的理論指導。科學發展觀雖然是從明確發展的社會主義原則著眼的,但落腳點放在如何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問題上。科學發展觀作為指導發展的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集中體現,是我們推動經濟社會發展、加快推進社會主義現代化必須長期堅持的重要指導思想,同時也為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提供了科學的指導思想。
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改革方向,首先必須堅持和鞏固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并不斷探索公有制經濟的社會主義實踐形式,這是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前提性任務和重要著力點之一。公有制的制高點位置是市場經濟社會主義屬性的一個基礎性表達,也是抑制腐敗的基礎性制度保障。鄧小平指出:“我們為社會主義奮斗,不但是因為社會主義有條件比資本主義更快地發展生產力,而且因為只有社會主義才能消除資本主義和其他剝削制度所產生的種種貪婪、腐敗和不公正現象。”[3]江澤民同志反復強調:“我們搞的市場經濟,是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如果離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就會走向資本主義。”[7]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反腐敗的動力,來自認識到自身利益并為之奮斗的億萬群眾,而集中體現著人民群眾整體利益的正是社會主義的公有制。”[8]
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決不是像一些經濟學者所主張的市場化改革。在國外許多學者看來,作為一個后發國家,市場化是減少因政府過多介入經濟活動而產生的各種尋租機會的根本途徑。之所以如此,在于一些經濟學家很自覺地將貧富差距拉大的罪魁禍首指向了政府官員的腐敗。他們認為,當前貧富懸殊是腐敗、用權力換取收入,即權力尋租造成的。政府對稀缺資源的配置權力過大和對微觀經濟活動的干預權力過大,是市場發育緩慢、腐敗難以消除的最重要原因。在他們看來,應當通過市場取向的改革,進一步鏟除尋租的土壤,既推進平等又促進效率的提高。集中到一點,權力過度干預經濟才是腐敗之源,市場化改革才是遏制腐敗的基本途徑。[9]當我們對這一主張保持警惕時,問題的關鍵在于,政府如何正確認識和處理現階段資本和勞動的矛盾關系,為勞動提供堅強的制度保障,這是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需要進一步思考的課題。中國人民大學鄭功成教授在2005年5月出版的《書摘》中著文指出,“改革開放以來,為了解決我國資金短缺的局面并促使國民經濟持續發展,我們對投資者給予了多方面的保護,這種保護迅速提升了資本所有者的地位,而勞動者的地位卻在不同程度地下降,在全球性的強資本弱勞工格局背景下,我國的勞動關系在近二十年尤其是近十年間發生了重大變化,勞動關系已經處于不和諧狀態,勞資之間的沖突正在日益顯性化。”事實上,我們看到了在全球資本和國內資本共同作用下越來越強化的不平等。應該注意到,大量腐敗現象誕生于政府對資本的特殊性保護之下,因此,只有堅定地站在勞動的立場上,才能避免被資本綁架,淪為資本附庸的可能。
改革開放以來,我們黨在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方面不可謂不盡心盡力,但發人深省的是,一方面,一些單位“一把手”往往獨斷專行,所謂民主決策和民主監督都流于形式;另一方面,許多腐敗現象正是通過一系列民主程序堂而皇之地實現的。如果監督和制約最終形同虛設,只能說明民主制度化并不完全是抑制腐敗的靈丹妙藥。制約和監督之所以乏力,監督效果無從談起,主要在于監督成本過高。可以想象,一個普通干部發現自己上司存在腐敗現象,能潔身自好已屬難得,更不論談監督和舉報了。而彌漫四處的消極政治表明部分黨員干部缺乏對人民群眾負責的基本精神,極大地傷害了廣大人民群眾監督的積極性和主動性。
從理論上說,廣大人民群眾是社會主義國家的主人,廣大黨政干部則應該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公仆。腐敗現象表明,公仆異化為了主人,并用不勞而獲的手段占有了主人的勞動成果。對于一個馬克思主義執政黨來說,最大的憂慮莫過于黨內形成特殊利益集團。聯系到蘇聯因為特權階層形成,黨脫離群眾而最終失去執政地位的教訓,當前中國共產黨內更要防止官僚集權或少數專制逐步形成這樣的特權階層或既得利益集團。發揚人民群眾的監督制約作用,對于防止黨內形成特殊利益集團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問題的關鍵是如何完善保障和發揚人民群眾監督權利的體制機制,充分調動廣大人民群眾反腐敗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如果不從這一點上有所突破,那么,反腐敗依然很難尋到良方。一些單位監督不到位的主要原因在于擔心打擊報復。改革開放之初,鄧小平就指出:一個革命的政黨,就怕聽不到人民的聲音,最可怕的是鴉雀無聲。一聽到群眾有一點議論,尤其是尖銳一點的議論,就要追查所謂“政治背景”、所謂“政治謠言”,就要立案,就要打擊壓制,這種惡劣作風必須堅決制止。毛澤東歷來強調,這種狀況實際上是軟弱的表現,是神經衰弱的表現。我們的各級領導,無論如何不要造成同群眾對立的局面。[10]這一段話為官員接受人民群眾監督提供了方法論依據。只有進一步探索保障人民群眾在行使監督權利的同時又能有效保護自我的體制機制,才能進一步增強廣大人民群眾反腐主動性,最大程度地減少國家和人民財產的損失。
社會主義價值觀是對資本主義價值觀的超越和揚棄,但在現實社會生活中我們卻經常看到一種被倒置了現象。資本主義消費文化已經滲透到社會的各個角落,成為引領相當多數人們的旗幟。對于這種消費文化的泛濫所導致的結果,西方馬克思主義學者馬爾庫塞早已進行了形象的說明:“他們在他們所消費的商品中識別出自身,在他們的汽車、高保真音響設備、錯層式房屋、廚房設備中找到自己的靈魂。”[11]事實即是如此,資本主義價值觀在促進人的異化的作用方面無與倫比。正如有學者所指出的:“當人們的欲望、嗜好、價值觀經不起資本主義制造的匱乏和不公的蠶食,在不知不覺間被收編入資本主義的邏輯中,迷失于對‘美國生活方式’的追求,成為物質至上、物欲橫流的社會的生產者和玩物;當社會進步以量化的國民收入和金錢交易為首要指標,當社會生活各個層面被置于經濟至上的權威之下,那么,非資本主義的社會和文化必然相形見絀,被視為落后低劣。”[12]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思潮泛濫,導致社會道德風尚下降、官員生活作風糜爛。社會的不良風氣也造成了“26歲現象”和“59歲現象”并舉,凸顯社會理想信念淡化后,人們的人生觀、價值觀被嚴重扭曲的惡果。
如果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是我們不得不作出的頗具悲壯意味的選擇時,那么,文化的能動作用也就必然性地納入我們的視野并必須給予特別重要的說明。因為面對這種選擇,只有更大程度地發揮人的主觀能性,才能確保鞏固和完善社會主義目標的實現。由此,在改革開放的歷史條件下,理想信念的特殊價值進一步凸顯,其意義在于提升自我的精神境界和道德水平,凈化自身的靈魂。毛澤東曾有過一句在今天聽來仍然振聾發聵的一句話:人總是要有點精神的。在改革開放的歷史條件下,鄧小平強調要更加高揚理想信念的旗幟:“現在中國提出‘四有’,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其中我們最強調的,是有理想。根據我長期從事政治和軍事活動的經驗,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人的團結,要團結就要有共同的理想和堅定的信念。我們過去幾十年艱苦奮斗,就是靠用堅定的信念把人民團結起來,為人民自己的利益而奮斗。沒有這樣的信念,就沒有凝聚力。沒有這樣的信念,就沒有一切。”[3]胡錦濤同志更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從主觀上說,放松世界觀的改造,背棄理想信念,思想蛻化變質,是一些人墮落為腐敗分子的根本原因。”[13]
新世紀新階段以來,我們黨高度重視預防腐敗的工作,努力從源頭上預防和解決腐敗問題,并注重廉政文化的建設。這應被視為一個重大的積極步驟。文化功能的發揮雖然具有滯后性,但從文化建設入手,是從源頭上消除腐敗現象發生的長遠之舉。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建設的核心應該是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的重塑,廉政文化建設的首要任務是共產主義理想信念的教育和傳播,將共產主義的信仰價值真正融入廣大黨員干部的靈魂深處。對于共產主義的信仰價值,美國學者L.J.賓克萊這樣肯定性地指出:“基督教指出人能夠如何從罪惡中得救,馬克思也給人指出了從異化中得救的道路。在馬克思看來,社會主義和在這個歷史時代的末期的一個無階級社會的出現人才能得救。在那個社會里,創造性的工作將代替異化了的勞動;在那個社會里,大家將在一個親如兄弟的社區內自由地發展他們的聰明才智。在共產主義最后階段,人將返璞歸真,與自己、與伙伴、與自然完全一致。那種認為馬克思最關心的是工人吃得好,領豐厚的工資,可以隨心所欲地去娛樂的想法,是把馬克思的思想庸俗化了。”[14]因此,只有從獲取終極意義的追求中提升思想道德水平,才是消除腐敗的治本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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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6
A
1004-3160(2010)02-0013-07
2009-12-03
吳波,安徽五河人,中國社會科學院馬克思主義研究院《馬克思主義研究》副主編、編審,主要研究方向:唯物史觀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劉劍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