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崖
朋友說,多年來,母親一直聽不得汽笛響。汽笛一響,哪怕是再寒冷的深夜,她也要從被窩里爬起來,打開門,站在門前,像一幅油畫。畫面中的她,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碼頭的方向。地希望,那里有拎著軍綠色旅行箱,風塵仆仆上岸的父親。
半個世紀以前,父親從這個碼頭去了臺灣。許久杳無音訊,直到10年前,才聯系上,但由于身體等原因,申請通行證一直沒有成功。這些年,父親一直在療養,母親就這樣守在原地,盡管她有很嚴重的風濕性關節炎病,凜冽的海風一吹,刺骨的疼痛就會讓母親抽搐得如一個揉皺的紙團,但是,多年來。母親一直不愿搬家,母親說,父親上岸時,看不到她,會難過的。
一年前的一個夜里,母親又一次打算跟著一聲汽笛起床時,再也沒有如愿,從此,她坐上了輪椅。嚴重的偏癱,讓母親的手腳都不再靈活,但奇怪的是,她的視力一直沒有衰退。從家門口到碼頭足足200米,母親能清楚地分辨出那里上岸的每一個人,
時光更迭,終于在2008年年尾的時候傳來了“三通”的消息,一天清晨,在家門口輪椅上曬太陽的母親突然從輪椅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順著母親的目光,我看到碼頭上呆呆地立著一位老人,他拎著軍綠色旅行箱,須發寬白,老淚恣肆。
朋友說,多年前的那次啟程,宛如一場夢魘,歷經半個世紀后,歸程的汽笛聲喚醒了糾纏母親多年的夢,從此,海峽對岸歸來的父親再也不敢說一個“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