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凡
在北京會議中心一個安靜的角落里,坐在記者對面的是一位文質彬彬的學者,光看外表很難把他與“麻辣委員”的稱號聯系起來。正是這位外表斯文的政協委員一直在為公開政府財政信息,實現“陽光財政”而四處奔走。他就是上海財經大學公共經濟與管理學院院長蔣洪。自擔任政協委員以來,他每年都會準備多份提案,盡管側重點不同,但關注的都是納稅人的“錢袋子”。2008年他在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大會上的發言“陽光財政,我盼得頭發已白了”引起了眾多媒體的關注。今年,他的提案從“陽光財政”延伸到了國有資產透明以及《保密法》、《預算法》的修訂意見。
“陽光財政”應有明確的目標
《新理財》:您之前的那篇“陽光財政,我盼得頭發已白了”的發言稿非常有力度。但是財政信息公開一直還沒有被提到日程上來,您認為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蔣洪:首先是跟利益有關,一旦公布,問題就會暴露出來。比如,在我的調查當中發現,去年排在前列的那些省份,今年的平均分都有所下降,而去年落后的省份,今年又有些進步,這說明了地方政府在觀望,觀望其它省份的公開力度。因為信息公開化關系到他們自身的財政情況,比如像“三公”消費,或者一些不正當的消費,一旦公開,難免遭到輿論的譴責,地方政府是要負責任的。第二是跟官員手中的權力有關。因為透明就意味著要受公眾監督,當出現意見分歧的時候,眾說紛紜,這會使領導執行自己的意志受到牽制。另外還有一些阻力來自于現行的制度,這些制度對“透明化”的進程產生了制約,例如法律沒有明確的規定,什么應該公開,什么屬于保密范疇,一旦觸犯法律,地方政府無法承擔后果。
《新理財》:您怎么看廣州去年10月做出的114個政府部門預算公開的破冰之舉?
蔣洪:我看過廣州預算的網站,也去過焦作調查,我覺得這是在“陽光財政”上跨出的一大步,是非常值得肯定的。我們為什么主張政府財政信息公開?公開的目的是為了讓老百姓能夠從中發現問題,能夠進行有效的監督,能夠把不適當的花銷從中識別出來,在事前能夠提出質疑,在事中能夠進行制止,在事后能夠追究責任。但是廣州的預算公開還沒有達到這個程度,比如說,網民質疑“三公”消費在什么地方?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細化。
《新理財》:胡錦濤總書記在今年1月8日提出了“依法理財、科學理財、民主理財”的方針,這次人大預算執行情況報告上也指出了“財政政務公開力度進一步加大,及時性和透明度逐步提高”,這是不是意味著財政信息公開是下一步政府工作的趨勢呢?
蔣洪:首先應該肯定的是,這是一個積極地舉動,但是很多問題還需要進一步的明確。一是時間進程必須明確,在多長時間內要達到這個目標。我們現在說的“逐步”提高,“逐步”究竟怎么定義?比如說我在《2009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里提到了,去年中國財政透明度為21.71(滿分為100),今年的評分是21.87,增長了0.16,很“準確”地體現了“逐步”這個詞,但是按照這樣的進度,我們什么時候能達到及格?國務院最近有了一個表態,在兩到三年之內把中央的部門預算向社會公開。我認為這個時間節點是可以接受、可以理解、甚至是可以贊賞的。但它應該成為各級政府統一的時間進程。第二個問題是在透明的程度上,應該給出明確的目標。規定應該公開的具體內容,否則就算是公開了,也是一個籠統的數字,別說老百姓看不懂,我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立法亟待跟進
《新理財》:您今年的提案和去年提出的“陽光財政”有什么區別呢?
蔣洪:今年的提案是建立在“陽光財政”的基礎上的,因為去年廣州預算公開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所以今年我提出的是財政信息公開應該細化,國有資產應當透明。我的意見是應從法律上明確界定財政信息公開的范圍,所有的公共資金和公共資產都應該在公布之列。其次要明確公開的細節,要讓老百姓看得明白,看得具體,看出問題。三是公開的方式上,盡可能的利用現代科技,特別是網絡。最后公開的時間要有界定,明確在多長時間內需要公開。
《新理財》:您剛才談到了《保密法》阻礙了“陽光財政”的推行,您今年的提案里也提出了關于《保密法》修訂的意見。
蔣洪:《保密法》不修訂,“陽光財政”不可能順利進行。因為《保密法》沒有明確說明,只是籠統地強調了與國民經濟發展相關的秘密事項屬于保密范疇,但這個帽子太大了。雖然在根據《保密法》制定的相關文件里明確說了“各級政府預算在公布之前屬于保密范疇”,這句話相當蹊蹺,公布之前屬于秘密,那么是不是公布之后就不是秘密了?現在對公布的時間,公布的內容都沒有明確的界定。爭論的焦點集中在是否應對保密的范圍加以法律的界定,如何界定?我認為應當對非保密范疇內的信息首先加以法律界定,比如《政府信息公開條例》里面規定的應當主動公開涉及人民切身利益的,需要社會公眾廣泛知曉或者參與的,反映政府機關機構設置、職能和辦事程序等情況的,應當首先加以法律界定。“陽光財政”下一步如何向前邁進,我認為要先從立法方面加強國家的法律建設。
《新理財》:那么《預算法》的修訂是否也有必要明確國家財政預算中應該公布的內容呢?
蔣洪:這個非常有必要。現在大家在國家預算信息要公開這一點上沒有分歧,公開的原則是確定的。分歧出在法律里是否要明確界定到底誰負責公開?公開什么?用什么樣的方式公開?公開的時間和詳盡程度如何?曾有一位官員跟我說,《預算法》從94年制定以后,沒有一個人違法。這就說明法律本身存在一定問題,太過籠統,不能形成制約。我認為在很多具體要素上要有法律約束,要讓法律發揮作用,這樣政府才能“依法理財”,否則“陽光財政”就會變成一種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