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意吟石齋

李振興

我把我的蝸居取名曰“吟石齋”，一則符合我的職業特點，獻身地質找礦工作幾十年并深愛著她，與“石頭”有著不解之緣；二則又有我的情感與愛好注入其中，喜歡把玩和品讀千恣百態、色彩斑斕的“石頭”，專家稱之為觀賞石，也有稱其為奇石、雅石的。賞石作為一種文化在中國源遠流長，可以追溯其風始于商周，興于秦漢，盛于唐宋，歷經數千載而不衰，至當代此情再起乃至風靡世界，足見文化之魅力無邊。

我贊美由石頭衍生出來的動人心弦的傳說，謳歌與石頭對話敘情所激發出的戀人般的感動。我的詩集《魂系山野》便是真情的表白。

書齋的名字有了，便想學著別人的樣子做塊匾額掛于廳堂。我十分喜歡姚小堯先生的字，但不曾謀面交往過。另一書家好友趙險峰知道了我的心思，言及他與小堯先生交好并答應致函請墨。原本一句話，也未放在心上，全因當今經濟社會一些“名家墨寶”潤格動輒平尺千金，哪會有免費的午餐呢々不料，沒過多久，險峰先生告訴我字已寫好寄來，字不同體共兩幀，令人喜出望外。小堯先生素以隸書享譽書壇，他的隸書汲取《石門頌》“內含筋骨，外露神采”之漢風，博采眾長，且線條中又多帶篆意，更顯魏碑韻味，雄渾大氣之中又不乏靈動飄逸之感。我又選佳木請會雕刻的朋友制成牌匾，深紅色打底，湖綠色涂字，閃閃爍爍，饒有法度，人人觀賞皆贊不絕口，我心里美滋滋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同時也記下了小堯先生的好。

“吟石齋”成了我靜修術業與洗滌心靈的憩園，在這里可以屏蔽窗外缺乏美感的噪聲和毫無意義的論戰，也可以逃離力不從心的角斗場和難以詮釋的啞謎游戲；在這里可以靜靜地讀讀書，寫寫字，品品茶，賞賞畫，還可以把玩自己收藏的瓷器、古幣、門券、郵品等各類舊物，追古撫今，妙趣環生。但最令人鐘情的還是擺放在博古架、窗臺和案頭的那些千古毓秀、形態各異的奇石，它們為陋室平添了許多儒風雅興。“齋無石不雅”，古人的話還真有道理。這些可愛的“石頭”有的是我從山澗枯溪尋覓而來，有的是在市場購得的。它們具象天成，鬼斧神工，或晶瑩剔透，或色彩斑斕，或丑而不俗。有的高大而不失秀美，有的瘦小卻氣度不凡。品種有廣西大化石、三江彩石，湖南菊花石，新疆、內蒙古戈壁石，南京雨花石，安徽靈壁石，還有鐘乳石和一些礦物晶體等等。每每與之相對，靜靜地進行心靈的交流，所有煩惱都拋之云霄。而且，幾乎每一塊石頭都有一段令人回味無窮的故事。

在收藏圈里有兩個字常常掛在嘴邊——緣分，“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說的就是這么個道理。賞石、玩石、愛石、藏石是我閑暇情趣、諸多愛好中一個重要內容，和任何收藏門類一樣，能夠得到一件絕佳精品是極其不易的，真是需要一點天意。

我的石品中有幾塊意趣靈通的戈壁造形石，得來全憑有緣。那是在石家莊一次奇石展銷會期間，幾天逛攤兒毫無收獲，不是沒有上佳石品而是無奈囊中羞澀，那價格高得非工薪階層所能接受。接近尾市的那天，幾個人圍攏在亂石堆翻揀，其中一對青年戀人，姑娘有些不耐煩地說，都翻了八百遍了，有好的也早被人揀走了。若在平常我可能也會擦肩而過，那天卻像被什么吸引著蹲下身子在石堆中尋覓起來。這些一水兒是大漠戈壁石，歷經千萬年風化研磨，水沖沙打，使一塊小小石頭表層布滿鬼斧神工的皺褶，形成了奇形怪狀、色彩豐富的各種似是而非的造型。架子上擺著老板精選出來的小巧石品，倒也有形有樣招人喜看，一問，價格不菲。老板指一指說，你翻的那些便宜，5元一塊。我繼續翻騰了幾遍仍無心儀之物，有幾塊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上下左右，反轉靜觀其形，凝神領悟其韻。“萬物靜觀皆自得”，靜能生智慧，忽然，手中一塊石頭鮮活起來，這是黃玉髓石，它通體金黃色，呈不規則扁平形，局部有多處凹凸不平，表皮麻麻點點如蜂巢，反復調整視角，似乎像一只蹲臥回首凝神的金狗，又在似與不似之間，神似大干形似，乍看不像，越看越像，越看越愛不釋手，我為之命名：金狗。天色將晚，又挑出幾方，其中還有一小小的黑褐色沙漠漆石，經過風吹雨打，油光發亮，幾次拋棄又撿回。“老板，4塊加上這一小的20元錢行嗎?”老板倒也是個爽快人：“成交。”

世間之事有時候真的難以想象，恰恰就是這尺寸絕小、毫無名堂的沙漠漆石，數十天后卻演繹出一個驚天動地的神話。任何一種事物的嬗變都會有一個過程，需要心靈的感應，需要意境的幻化。正因為這沙漠漆石的小適于掌中撫玩，天天望著它沉思默想，至深情懷，全注石上，終有一天幻影顯現，真是天地造化，我驚奇地發現人的五官竟然盡數琢于石上，惟妙惟肖，儼然像一尊頭戴鋼盔、威武神圣的武警戰士的側面雕像。古人以“瘦、皺、漏、透、丑”論石與今人“質、形、紋、色、韻”鑒石的標準，均集此石于一身，令人生發無盡退想，我又命名曰：警魂。

人有靈性，石頭也是有靈性的。說來也怪，這些石頭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相過面，且不說作為玩石行家的老板，必已精心篩選，把有些說道兒能夠叫上個名字的，早已當作美石配以佳座標價惜售了，單單展銷會上就不知道過過多少人的手眼，都不曾識得，不曾被選中，卻偏偏與我相逢相識相交于掌上，叫您說，這不是“緣分”嗎?石頭萬年不語，是苦苦等待著與有情人的感悟、交流和融通，只有融入人的思想感情，達到人石共鳴的意境，才能賦予“石頭”新的生命。我把它們視為寶貝，置于案頭，終日相伴，雖不及古代先哲“米芾拜石”那般虔誠，那般癡狂，可是，當有人愿出高價懇求轉讓，我也沒有舍得割愛。我愿與此君長相守望，不離不棄。

還有我的大化石“講法臺”，太行石“拄峰擎天”，三江彩石“禪意”，大漠石“古韻”，“神龜”，草花石“春意”……藏石數十方，雖不能說都是精品，但喜愛就是至高的享受。“石頭”承載著華夏文明發展變化的信息符號，“石頭”蘊涵著山川靈秀和天地祥瑞。有道是：片石雖小容天地，方寸之間藏古今。石能解憂，石能明志，石能悟道，石能延壽。賞石、藏石、愛石，其采融融。“花能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這是宋代大詩人陸游詠石的名句。

(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