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方桌鋪上紅色絲絨布,正中放置的是老電影布景中常見的花瓶插花。兩位表演者則各居一側,一人手持碟筷敲擊,一人手持酒盅叩擊,伴著琴師拉就的抑揚頓挫,“一枝園找到二條巷、三山街找到四圣堂……”,徐春華和周慧琴兩位老人有疾有徐,用南京白局向各地游客介紹著南京的人文風貌。席間看客,聽得懂的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聽不懂的也知道了南京還有種曲藝表演叫“白局”。如今每到晚上6點到8點,這一幕便在夫子廟狀元樓一樓的宴會廳里如期上演。
“這也是傳承的一種方式,讓更多的人知道南京還有這樣一種民間藝術形式”,今年已經67歲的南京白局傳承人徐春華這樣對記者說。問起白局名稱的由來,周老向記者介紹,明清時期南京地區絲織業十分發達,云錦因其精致華貴受到皇親貴族的青睞,被指定為皇室御用品。當時南京的織錦工人多達30萬人,由于織錦的過程十分枯燥,織錦工人們便用哼唱和創作民間小曲的方式來驅趕織造勞動的繁重和單調,因為工人們演唱時不收取費用,實際上是“白唱一局”,因此南京人稱之為“白局”。
也曾有過好時光,《茉莉花》就由白局改編而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白局走出了織錦房,在民間流傳開來,并逐漸形成自己獨特的表演方式,有了固定的演唱程式表演一般一至二人,多至三五人;內容以敘事為主,說的是南京方言,唱的是俚曲,常有絲竹樂器伴奏;曲牌有“銀紐絲”“楊柳青”等,其獨具特點的曲牌多達40種,傳唱大江南北的《茉莉花》便出自南京白局的“鮮花調”。
光緒年間,每逢盂蘭盆節,白局便在滿街傳唱,這時候的白局常常將很多當時發生的社會新聞、重大事件編成“新聞段”。后期的白局更是加入了群眾自編的當地趣事和短小見聞,許多曲目真實地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黑暗,如《搶官米》,《過水荒》等。后由于歷史原因,南京絲織業再度遭受打擊,白局也一蹶不振。
新中國建立后,在政府的扶持下,南京曾干1 960年成立白局劇團,有意發揚白局文化,將白局重新搬上舞臺。但在隨后的“文革”中,劇團被解散,白局再度被打入冷宮。今年都是67歲的兩位南京白局傳承人徐春華和周慧玲正是1 960年白局劇團的同一批學員,從當年明眸皓齒的小姑娘到今天兒孫滿堂的老太,兩位傳承人熱愛了一輩子的白局,也唱了一輩子的白局。
白局不敵周杰倫,傳承老人憂傳承
一輩子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有煩惱。兩位傳承人如今最煩惱的事情就是如何傳承。“現在的年輕人不愛聽這個,他們都愛聽周杰倫”,徐老苦笑著說,“民間曲藝說到底還是人的傳承”。
在國家文化部網站上公示的第二批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名單中,在曲藝這一類別下可以發現“南京白局”的名字。但在南京白局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保護遺產之前,什么是南京白局,許多生在南京長在南京的新一代年輕人對此并不熟悉。他們更不知道南京白局素有“南京話活標本”之稱,是南京地區唯一的古老曲種。
“民間藝術的傳承還是要靠年輕人”,徐老在把白局帶給年輕一代上不斷嘗試。去年夏天,徐春華受自己9歲小孫女的啟發,把時下頗為流行的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中的故事化成一首南京白局——“電視機里的喜羊羊,聰明勇敢又漂亮,懶羊羊,沸羊羊、暖羊羊、美羊羊,還有一位善良的老村長,有智有勇戰勝了灰太狼……”在暑假培訓班上,徐老讓前來送學生上課的父母或爺爺奶奶跟孩子一起學唱一些簡單的南京白局,把教學活動變成了一種親子活動,既促進了情感交流,又加強了兒童對南京方言的認同感。匯報演出時,大家唱得都很開心。
除了南京白局傳承人,徐老的另一個身份是秦淮區中心小學傳統藝術課的任課老師,教30個小學生唱南京白局。“白局里面不少都是老故事,現在的小朋友也聽不懂,我就會編一些適合他們唱的詞來教給他們,比如教師節的時候他們唱《老師好》”,為能讓年輕一代接受白局,舊瓶裝新酒是徐老常用的方法。
沒有生產意義的非遺更需呵護
白局伴云錦而生,同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云錦已經走出國門,白局卻日漸式微。曾經為明清皇家專屬的南京云錦,歷經8年申報世界非遺成功,走上了高級定制時裝的產業復興之路,計劃今年在巴黎開店。反觀南京白局,如今系統地掌握著白局表演藝術的只有徐春華、周惠琴等6位老人,他們都是1960年成立的白局劇團的成員。這些南京白局“新一代也是最后一代傳人”還在為尋找下一代傳人苦惱。
去年南京白局入選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沉寂數十年后,白局終于再次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徐老和周老兩位傳承人一致認為,“申遺只是一種保護手段,最終是要讓南京白局回到百姓生活中,我們的想法是從娃娃抓起,雖然他們不一定會成為白局傳人,但至少會哼兩句,一哼就能哼幾十年?!?/p>
徐老說:“現在年輕人生活壓力大,云錦是企業,可以給傳人發工資;我們是個人,沒有能力解決年輕人的生活問題?!毙炖细嬖V記者她曾有個40多歲的男學生,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好,跟她學了一段時間后就沒再學了,因為40多歲正是發展事業的大好時光。如今在狀元樓跟著徐春華表演的學生陳世秋今年也已經60幾歲了,退休后跟隨徐春華學唱白局已有三年,但到底年紀偏大,有時仍忘詞兒。兩位傳承人希望能有專項基金幫助她們找到合適的傳人。
南京市云錦研究所曾經成立南京白局傳習班,請兩位傳承人教當代的云錦工人唱白局。如今這些工人大多會唱一些簡單的曲牌。秦淮區文化局也常組織白局老藝人們公開表演南京市,江蘇省內均有非遺保護中心開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同為民間藝術,與東北二人轉的紅火相比,南京白局在傳播上有方言的天然壁壘,傳播的范圍有限,而附近的昆曲有白先勇,于丹等作為文化推手,其知名度和生存境況遠比白局好得多。
綜觀非遺保護,不難發現那些在當前社會具有生產價值依然為人們所歡迎的非遺項目,往往會受到更多的青睞,也容易走上被保護甚至復興的道路。但是一些已不再具有使用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正面臨著消失的危險。南京白局就面臨著這樣的困境。
當屈指可數的老藝人離去之后,誰來延續白局的百年過往?南京白局是否會成為廣陵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