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的苦惱

我們單位與時俱進緊跟時尚地實行了名稱改革,我很榮幸地成為了一個部門經理。

當天,我就印制了名片,上面用紅色的大號宋體字印上了我的頭銜:邵火焰經理。順便還將我的手機號印在了上面。然后打電話回去告訴老爸老媽,讓他們在村子里宣傳宣傳,就說他們的兒子有出息了,是堂堂的、響當當的經理。

當了經理不能不回家一趟。老爸欣喜地告訴我,回來吧,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已經是大經理了。

在外打工多年,我終于可以揚眉吐氣地還鄉了。

我租了一輛黑的士(因為黑的士沒有出租車的標志)踏上了回鄉的旅程。天氣也好像讀懂了我的心情一般陽光燦爛。

我從轎車里走出來時還特意正了正胸前大紅的領帶。環視了一周,好家伙,鄉親們肯定是聽了老爸老媽的宣傳,知道他們村里的大經理今天回來,都聚在村口迎接著我呢。走在最前面的是滿面紅光的村長,他神情激動,一把拉住我的手說:“歡迎我們的大經理回鄉。”鄉親們拍起了巴掌,有很多人上來與我握手。我不失時機地掏出一大盒名片見人就發。接到我名片的鄉親們像得到了什么寶貝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在貼胸的兜里。

這次回鄉讓我一下子掙足了面子,出盡了風頭。回到單位后我仍做著我這個經理該做的事,好幾天還沒有從那種大人物般的沾沾自喜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還是隨后接到的父老鄉親們的那些電話,才讓我明白了我是誰。

張大爺老伴生病了,來電話叫我這個大經理幫忙找一個熟悉的醫生。

劉二叔家的西瓜賣不出去,來電話叫我們單位買下發給職工降溫。

趙伯伯的兒子考重點高中差幾分,來電話叫我找校長開個后門。

王三嫂的女兒大學畢業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來電話叫我在單位給安排一下。

……

這些電話最后的一句話幾乎一致:你這城里堂堂的大經理,辦這點小事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懵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所有的電話我都不敢明確拒絕,只好含糊其辭地往后拖,拖一天算一天,至于拖的結果怎樣,我也不知道。

一天,我正在里面的工作間做事。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請問,你們的經理在嗎?”

“你找哪個經理?”

“你們難道有好幾個經理嗎?”

“我們這里是豆腐加工公司,有黃豆部,有豆漿部,有給水部,還有豆渣部,我們每個人都是經理。”

“哦,那你們的邵火焰經理在哪個部?”

“往里走第二間,給水部,他可能正在提水呢。”

我聽出了是我們村長的聲音。我剛想回避,沒想到他已經進門來了。我正光著上身提水,此時還是滿頭大汗。

“村長,你找我,有什么事嗎?……”我不好意思地用又黑又臟的毛巾擦汗來掩飾我的窘況。

可能是我身上的汗酸味不好聞,村長吸溜了一下鼻子說:“村里想修一條路,本來想找你撥點款……唉,算了,還是不麻煩你了吧……”

“我……我……你……”我囁嚅著,竟結巴起來。

“好了,提你的水去吧,我走了!”村長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后,轉身給了我一個后背。

我頓時覺得到臉上辣辣的,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讓這個破經理見鬼去吧!”我扔掉毛巾,仰天長嘆一聲,“完了,又不敢回家了……”

【原載2010年第3期《幽默諷

刺精短小說》】

插圖 / 力不從心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