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復歷史建筑姜餅屋及其社會意義

米謝勒·迪維維耶·皮埃爾-路易斯（Michèle Duvivier Pierre-Louis）是海地歷史上第二任女性總理，在總理任職期間（2008.9—2009.11）兼任司法與公共安全部部長。她自1995年起一直擔任知識和自由基金會（FOKAL）執行理事，現致力于與海地震后重建有關的特別項目。皮埃爾-路易斯在其職業生涯中獲得多次嘉獎，擁有美國圣邁克爾大學人類學榮譽博士學位，2010年曾赴哈佛大學政治學院訪問研究。

歷 史 背 景

如今整個世界都將海地歸于“失敗國家”之列。衡量一國是否失敗的標準包括貧困線的高低，政府是否無能為力，是否缺乏為公眾謀利益求福祉的政策。如今最精明的商人和年輕一代都挖空心思想要離開這個國家，文化又如何能成為重建社會的方式呢？而且當前的霍亂疫情更加劇了2010年大地震帶來的慘重死傷和災難。在如此歷盡劫難的國家里，文化如何能成為希望之光，成為連接記憶和歷史的重要紐帶，并彰顯該國豐富遺產的多樣性和特色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先得承認海地的矛盾性。該國的文盲率高居地區首位，但其作家、小說家和詩人卻屢屢獲得文學獎項。來自這個北半球最窮國家的舞蹈家和音樂家受到世界各大都市的歡迎。1976年，安德烈·馬爾羅拜訪“神圣太陽”（Saint Soleil）流派的藝術家時，曾為海地的畫家和雕刻家傾倒1。建筑遺產也是同理。亨利城堡和拉米爾斯堡壘已經成為世界遺產，而海地許多其他的歷史文化遺址也是名副其實的遺產，其歷史同樣悠久，足以啟迪未來。

項目及其歷史

在ISPAN的支持下，FOKAL、“海地教育和領袖計劃”（HELP）和世界古跡基金會（WMF）等組織已經開始應對挑戰，他們的方法是采取腳踏實地的措施，攜手合作保護和修復姜餅屋。這里，“姜餅屋”一詞指的是精心修建的維多利亞和后維多利亞式建筑，其鮮艷的色彩和裝飾風格讓人聯想到格林童話《漢斯和格萊泰》一篇中女巫的糖果屋。

海地的姜餅屋有陽臺和尖屋頂，有時還有角樓和尖塔，常設有立柱、柵欄和屋檐，也一般采用精巧的木格裝飾。姜餅屋通常設有露天走廊和陽臺，一則遮蔭，二則能保護其立面不受熱帶暴雨的沖刷。高敞的房間和門上方的圓孔窗能在海地炎熱的天氣里加強通風。ISPAN所長丹尼爾·埃利曾在《ISPAN簡報》上撰文贊美萊昂·馬東（Léon Mathon）、萊昂斯·邁尼昂（Léonce Maignan）、喬治·博桑等當代杰出的海地建筑師，文中他如此形容姜餅屋：“外部有柵欄、小立柱、木格裝飾和精工浮雕的中楣，房間互通，更添怡人的寬敞。屋面一般是波紋板覆蓋，偶爾用水泥纖維板和石板，形成精巧的角樓和圓頂，墻面則嵌著圓窗，插著風向標。”2

在一個災難深重的國度，文化能成為重建國家的有用資源，確認這一點后，前面提到的國內外公共和私人組織決定通力合作。各方確信，拯救太子港的姜餅屋就是拯救一個關于城市規劃和建筑的強有力的獨特符號。為了太子港的未來，他們以堅定的信念開展工作。

姜餅屋的修復工作始于震前較早時期，當時HELP計劃的主任康納·博昂（Conor Bohan）已經認識到姜餅屋的重要性。這個來自羅德島紐普特（Newport）的美國人，在家鄉有過多麗絲·杜克城區改造項目的第一手經驗。多麗絲·杜克（Doris Duke）是一名富有的女繼承人，她對20世紀60年代荒廢了的殖民地老宅有興趣，決定成立一家修復基金會，以保存這些房屋的建筑風格和歷史韻味。她的計劃讓一些房主認識到自己房產的建筑特色，所以他們也加入進來，幫助籌資修復自己的房屋。今天，經過改造的城區已成為正式的“歷史街區”，同時是城里最重要的旅游景點。

康納·博昂選中太子港，將自己的經驗移用到這里。他了解到姜餅屋的獨特風格，以及這里的城區與紐普特的相似之處，遂編制了房屋目錄并咨詢了海地建筑師。接下來他又開始尋找這些房屋的歷史文件。2009年10月，在康納·博昂的研究發現和多方奔走之下，姜餅屋進入了WMF的“2010年瀕危遺產觀察名單”。FOKAL接到要求，將修復姜餅屋列入項目計劃。2010年1月12日地震爆發時，該項目正處于草擬階段。

太子港位于震中，城市遇難失蹤人口數量驚人，無家可歸者、孤兒和殘疾人眾多。即便在震前，這座城市每日也是暴力和恐懼肆虐。城市四分五裂，人們無法在動蕩中安居樂業，而城區也容納不下每日來此討生活的數千民眾。今天，雖然太子港余震不斷、暴力橫行，它卻依然擁有寶藏，其湮沒的歷史和往昔的輝煌也依然遺風宛在。

項目的目標

姜餅屋及其周邊社區是太子港的遺產之一，需要加以拯救。雖然這說法看似矛盾，但地震的確給了我們最后的機會。姜餅屋是建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木質或石質建筑，其折衷主義建筑風格深受西歐和北美影響。因年代久遠，姜餅屋現多已荒廢，導致其破敗現狀的主要是經濟和政治原因，但也應歸咎于缺乏遺產意識。太子港需要保護的姜餅屋建筑遺跡從數量和工藝上看，在海地和世界范圍內都是獨一無二的。當前，姜餅屋主要面臨毀壞和遺棄的危險，而未經協調的修復工作也可能造成破壞，所以應根據歷史價值先對姜餅屋進行分級。應當為姜餅屋的屋主們起草一份保護憲章。同時，修復工作也應獲得經濟技術支持，以幫助展示房屋并告知一般民眾。

1974年，安格倫·哈林頓·菲利普斯出版了一冊關于姜餅屋的繪本3，由此人們開始關注姜餅屋的歷史建筑價值及其糟糕的修繕情況。令人震驚的是，之前沒有任何公共或私人實體研究過保護姜餅屋及其周邊街區的遺產價值，也沒有任何法律條款可以確保姜餅屋得到重視和長期保護。震后，保護和修復項目的一個主要目標就是界定姜餅屋及其所在的城市區域4。項目成果需要提交給ISPAN，以便通過總統令申明姜餅屋的歷史文化意義。

這個項目也計劃制作清單，列出各姜餅屋的文化、歷史、社會、建筑和材料特點。在ISPAN的支持和WMF的協作下，項目組織了一次姜餅屋攝影巡回展，為配合展覽，還將出版一本介紹姜餅屋及其周邊社區歷史的導游讀物。另一個有趣的計劃是設立木匠和砌磚工工藝學校，以便建筑師和保護專家傳授姜餅屋的修復技術，包括水電替代能源的使用方法。有關當局應與居民合作改善城市環境，包括建設休閑地、綠色公園和安裝太陽能路燈。姜餅屋及其周邊所涉的修復、保護、合作、購售和改進項目提出了設立投資基金的要求，有賴于屋主與當地金融機構的協作。

目前取得的成就

2010年3月30日，FOKAL、ISPAN、HELP和WMF邀請60多名姜餅屋屋主參加項目的首次會議。屋主們最初的反應都是驚奇，不過除個別人有些懷疑外，會議的總體反響是積極的。盡管屋主來自不同的社會經濟群體，但他們都認識到彼此已經形成了一個以歷史和遺產為紐帶的社群。鑒于首次會議產生的積極效果，在FOKAL的協助下，WMF和ICOMOS決定派出一支顧問隊伍，協助盤點姜餅屋。2010年4月末，5名美國專家和4名海地修復建筑師用10天時間完成了太子港項目的首份草案。5他們帶著海地學生，走訪了超過200座房屋，盡可能地收集信息以建立一個數據庫6。美國顧問離開前，專家們又和屋主一道開了兩次會，會上展示和討論了此次任務的結果以及需要采用的修復和保護方式。詳細的解釋、熱情的專家以及項目運作機構的強大決心，這一切甚至讓最多疑的房主都充滿了信心，為項目的第二階段鋪平了道路。

本文寫作時，FOKAL即將購得一座在地震中損壞的姜餅屋。這將成為工藝學校的第一個實驗點。由于ISPAN、WMF和FOKAL在姜餅屋項目上的通力合作，諸如法國技師協會、法國老房子聯合會和比利時瓦隆遺產研究院（IPW）等國際知名的建筑遺產修復機構，為海地的工匠進行了培訓。這些海地工人將負責修復姜餅屋，除此之外，他們也能為其他項目服務，如太子港和其他海地城市的未來城區規劃項目。

FOKAL名下的姜餅屋一旦修復完畢，將成為舉辦會議和展覽的文化中心，以及保存周邊社區歷史資料的圖書館。它將是第一個修繕項目，將成為待修復房屋屋主們關注的焦點，鼓勵他們把自家的姜餅屋打造成大災之后勇氣和膽識活生生的明證，以及城市社區重建的顯著象征。整個項目將成為城市發展的核心，為城市創造工作機會、鼓勵小型企業發展，并通過文化旅游業創收。不過，與這些重要目標相比，城區重建計劃的首要目標是吸引各年齡段的海地人來此重溫自己的歷史。

文化和公民

近來，海地經歷了政治劇變、社會暴力和自然災難，這個國家的一切歷史、文化和自然遺產因此受到了毀滅性打擊，劫難中姜餅屋也未能幸免。矛盾的是，殘酷的現實至少給了我們一次大聲說話的機會，讓我們得以再次展示海地人獨特的創造力。從這個角度講，文化總體上仍是一股凝聚社會的力量，它帶領我們共同深入歷史、記憶和當下。反過來，記憶和歷史又以極其迥異的表現形式豐富了文化，讓我們可以展望未來。將文化財富作為研究、創造和教育的對象，對于重建社會組織有極大幫助。在海地，公民的成長正在尋找依托，文化能幫助改變海地人與自己、他人及周邊環境間的關系。

（杜冬 譯）

注釋

1 20世紀60年代，畫家及陶藝家讓—克勞德·加魯特（Jean-Claude Garoute）組織Pétion-ville附近山區，即Soissons-la-Montagne的農民進行藝術活動，這場運動后來被稱為“神圣太陽”運動。法國作家和政治家安德烈·馬爾羅曾在1976年造訪，不久后去世。

2 《ISPAN簡報》第6期，2009年11月1日。

3 安格倫·哈林頓·菲利普斯（Anghelen Harrington Phillips），《海地的瀕危物種：姜餅屋》（Gingerbread Houses， Haiti’s Endangered Species），太子港：Imprimerie Henri Deschamps出版社，1974年。

4 該區域西抵Monseigneur Guilloux路，北至Oswald Durand路、Saint-Honoré路、Capois路和John Brown大街，東到Faustin第一大道，南達Pacot路和Dalles路。在興建姜餅屋的時代，這里曾經是海地企業家、知識分子和政治家的活動中心。

5 專家組的5名美國人分別為：建筑師、修復師、紀錄片攝影師、加州伯克利大學遺產保護學教授、專家組負責人蘭道夫·朗根巴赫（Randolph Langenbach）；得克薩斯結構工程師、Sparks工程公司創始人帕特里克·斯帕克斯（Patrick Sparks）；來自加州伯克利Natural Builders公司的建造師凱文·洛威爾（Kevin Rowell）；來自加州伯克利的建筑師馬丁·哈默（Martin Hammer）；來自芝加哥Wiss Janney and Elstner公司的結構工程師、ICOMOS建筑遺產結構分析與修復國際科學委員會（ISCARSAH）的聯合主席史蒂夫·凱利（Steve Kelley）。海地方面的修復工程師包括：前文化部部長、文化財產保護中心主任奧爾森·讓—朱利安；伯納德·米勒（Bernard Millet）；修復工程師、ICOMOS會員、ISPAN顧問弗雷德里克·芒戈奈（Frédérick Mangonès）以及ISPAN工程師埃勒斯瓦·科拉（Elsoit Colas）。

6 數據庫地址為: https://fokal.dabbledb.com/page/ gingerbread-

damagesurvey/OuAuGtZ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