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三輪車的小伙子

母親患有嚴重的骨質疏松癥和關節炎，2009年初夏病情復發，住了1個多月醫院。出院后，醫生囑咐她每隔一天到醫院打一次補鈣的針劑，4個月為一個療程。母親的病痛雖然得到了緩解，但身體大不如從前，不能站立太久、走太多路。為了方便母親去醫院打針治療，我買了輪椅。可是，遇到下大雨就麻煩了，即使打傘、穿雨披也無濟于事，母親淋雨還會加重病情。

這天，我陪母親到醫院打完針出來，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等了半個多小時，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站到醫院門口，試圖攔一輛出租車。隨即，我又考慮到我家院子外面的路很窄，出租車很難調頭，便放棄了。天色漸晚，雨下得更大了，我打著傘站在醫院大門外，十分焦急。這時，一輛紅色的火三輪開過來，我還來不及招手，三輪車就停在了我前面不遠處。透過雨霧，我看到三輪車師傅腳一抬就從車上下來了。他是一個精干、矮小的小伙子，穿著紅色雨衣。小伙子伸出雙手，攙扶車上一位老大爺下車。大爺拄著拐杖，小伙子幫他撐起雨傘，一直扶著他走進醫院的門診部。小伙子轉身離開時，大爺回頭叮囑他說:“小吳，記到起，兩個小時后來接我哈!”小伙子連聲笑道:“放心，放心，我記得到的!絕對不會誤事!”

我心里一亮，連忙招呼小伙子道:“小吳，你過來!”小伙子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我跟前，笑著問:“姐，要車哇?”我說:“我媽的腿腳不方便，你把車停到這兒，我去扶她出來，你送我們回家。”小吳點著頭說:“沒問題。”

我把母親攙扶出來，小吳幫忙把她扶上三輪車。接著，小吳把三輪車兩側的備用門推上，又把車子頂棚上的塑料布放下來。我和母親被嚴嚴實實地包圍在車廂里，雨水一點也漏不進來。小吳的車開得很穩，很快就到了我家所在的居民院內。小吳問明三輪車可以開進去后，就直接把我們送到了我家樓下。下車后，我遞給小吳5元錢，問道:“夠不夠?”小吳笑道:“多了，多了!這么近的路，收3塊錢就行了!”小吳補給我兩塊錢，又問:“你們住幾樓嘛?要不要我幫你把老人背上去?”我笑著說住二樓，我媽自己可以慢慢走上去，并向他道謝。他卻說:“不用謝，我經常幫忙背老人上樓，樓層高了。老年人爬起來困難。剛才你看到的那位老大爺，有肺心病，經常要輸液。他家住5樓，我接送他去醫院，經常背他上樓，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想到以后可能還會麻煩他，就問他的聯系方式，他順手遞給我一張名片。

回到家里，母親對我說:“小吳這個小伙子多仁義啊!”

母親是基督徒，精神好點就要看《圣經》。一天早上，她不小心把老花眼鏡摔壞了，急需重新配一副。正準備出門時，我發現輪椅的膠胎沒氣了。到樓下一看，平時在大門口修自行車的師傅也沒出來擺攤。這時，母親提醒我說:“給小吳打電話嘛!”我遂接通了小吳的電話，小吳爽快地答應馬上過來。過了10多分鐘，小吳匆匆趕來了。我和母親坐上他的三輪車，我問他:“今天很忙嗎?”“忙!天不亮就出門，都拉了好幾趟人了。”小吳高興地說。

路上，我饒有興趣地問他:“做這個生意，一天能掙多少錢?”說到錢，小吳有點不好意思，回過頭來靦腆地笑了一下:“也就幾十塊錢。”

小吳很健談，一路上不斷跟我們說話。小吳原來是成都郊區的農民。10多年前，他家所在生產隊的土地被征用了，政府按每人兩萬塊錢的標準給予補助，還給年輕人安排了工作。小吳當時剛滿16歲，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就被安排到成都市人民商場工作。小吳講到這里，有點動情地說:“那年，我爸爸生病去世了，家里有一位70多歲的爺爺，我媽身體又不好，我就想快點上班掙錢。我以為進了人民商場，這一輩子就有著落了，能掙錢養活爺爺和媽媽。哪曉得在人民商場工作沒幾年，商場就開始改制、裁員，我因此下了崗。隨后，我開始出來找事做。有熟人介紹我到南方去打工，說1個月可以掙兩三千塊錢，但我要是走了，爺爺和媽媽怎么辦?我不放心家人，最終沒去。過了沒多久，我送我媽到空軍醫院去看病，出來發現醫院有很多老年人進進出出，醫院門口有很多開火三輪的師傅在候客。我就這樣干上了這行，經常跑附近的幾家醫院，熟客漸漸多了起來。”

和小吳閑談之間，我們已到了最近的一家眼鏡店。小吳等我們配完眼鏡，又載我們回家。誰知，我媽回家后戴起眼鏡看書才發現眼鏡度數不合適，多看幾頁書，眼睛就發脹發花。又得重新去配眼鏡，我不得不再次給小吳打電話。不一會兒，小吳來了，我抱歉道:“對不起，又麻煩你。”“不麻煩，不麻煩。”小吳一邊擺手，一邊說道。

這次出去總算把眼鏡配好了，我再三向小吳道謝，遞給他3塊錢，他卻堅持只收兩塊，還說:“姐，大家都這么熟了，只說錢就不親熱了，以后你們有事，只管叫我，我隨叫隨到!”

小吳的“隨叫隨到”還真不是白說的，沒過幾天，我又給他打電話，讓他幫忙送兩件家具到我姑媽家。姑媽一直是一個人生活，我打算把家里的一個燈柜和一把大藤椅送給她用，可一般的小轎車和出租車都裝不下。為運兩件家具找搬家公司又有點不劃算，思前想后也只有小吳的火三輪最方便。

小吳聽說是送家具，解釋說:“姐，沒得問題，東西肯定能送到。但是白天不行，遭警察逮到可能連車都要沒收!晚上7點以后，我來拉，行不行?”我想到晚上小吳也該休息了，就不好意思麻煩他。小吳卻說:“沒得事，我沒得固定的休息時間，有生意就要做!”

晚上7點，小吳準時出現在我家樓下。他上樓幫我把東西搬下來，又用繩子把大藤椅綁在三輪車的頂棚上。我坐上車，燈柜就放在我身邊。路上，小吳又跟我說起話來。他說自己這幾年開火三輪累是累點，但心情愉快，認識了不少朋友。我問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說:“我想把家搬到市區來，那樣我爺爺和媽媽上街、逛公園、去醫院就方便了!爺爺都是要90歲的人了，我就想讓老人過得好點。”我夸他孝順，并好意提醒他說:“現在市區的房子貴哦。”小吳笑著說:“我打算賣了郊區的房子，加上當初占地賠償的錢和我這些年風里來雨里去慢慢積攢下來的錢，買一套二手房應該夠了!”我聽得有點感動，這么年輕的小伙子，就有這么強的責任心，真是不容易。

這時，小吳又笑著說:“姐，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話有點多?”我忙說:“不是，不是!我喜歡聽你擺龍門陣。”小吳又說:“哎，我的文化太低了，干別的事干不來，就掙點小錢吧。我知道自己是個沒出息的男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聽了這話，我由衷地鼓勵他說:“不!小吳，你很有出息!你從16歲開始養家，真的是很了不起!”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