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露贈給許廣平的一張照片

這張塵封了六十多年的照片，是2009年熱映的諜戰電影《風聲》中女特工顧曉夢的原型、20世紀30年代左聯女作家、后來接受組織任務打入汪偽特務機關的紅色女諜關露和其養女的合影照。

關露，一個被歷史煙塵湮沒的名字。在她身上，才女、漢奸、特工三個身份糾結一生。與《風聲》里的顧曉夢和《色戒》里的王佳芝相比，她的一生比她們更凄慘、更悲涼。

這名1907年7月14日生于山西太原的美麗女子，原名胡壽楣，又名胡楣，筆名關露，1928年入南京中央大學文學系學習，在此期間，她與張天翼、歐陽山和胡風等人相識，開始文學創作，1930年發表處女作《她的故鄉》。

20世紀30年代，上海淪為一座孤島，正處于創作高峰期的關露，已是與當時的丁玲、張愛玲齊名的作家了，她的許多詩篇被廣為傳誦。她不僅詩寫得好，小說散文也不錯。在魯迅的旗幟下，她是左聯的中堅力量。如果關露能有丁玲勇闖封鎖線投奔延安之舉，她或許會成為新中國的又一個引人注目的女作家;如果關露選擇了張愛玲那樣走向海外的道路，或許她的作品會在幾十年后炙手可熱，再度引起世人的注目。

然而，1939年香港之行與潘漢年的一夜長談，改變了關露的人生軌跡。她受命而去，連她自己也不曾料到這是她生命中無法承受的一次抉擇。此后的人生，遠比她想象的更加慘烈——由于秘密的使命，由于地下黨情報工作的特殊性，她無法辯白自己那“漢奸文人”的惡名。她以柔弱的身軀忍受著朋友的誤解和苦苦愛慕思戀的人的疏離。她的特殊身份，使她終身未嫁。寂寞的關露，一無所有，只剩下無可依偎的孤苦心靈。

關露作出自我犧牲的決定之前，曾約許廣平到她位于上海環龍路的寓所見面，實際上是向她一向視為“親切的大姐”的許廣平告別。當許廣平和周海嬰到達關露寓所的時候，關露只和許廣平說些閑話，并沒有提及潘漢年給她的使命——由于是執行秘密任務，她遵從地下黨的紀律，把秘密深深埋藏在心里。她送給許廣平一張新拍的相片——也許是她感到前途莫測，特意和養女一起抱著家里那只小狗到照相館拍下這張相片，是要給許廣平留下永久的紀念。

在當時十來歲的周海嬰的印象里，關露高挑的身材，燙發，談吐和藹可親:“一天上午，母親帶我去探望她，是步行去的，路程不遠。她居住在一幢弄堂房子的三樓，上到樓梯，她已經迎了下來。身邊有一位小姑娘，比我長兩三歲光景，腳下跟著一只卷毛巴兒狗。據母親講，這個小姑娘是關露收養的，算是養女。我當時感覺，關露這次和母親的相晤似有告別的意思，歡愉的交談里含有一絲凄楚，我是不能明白的。”

時隔幾十年之后，周海嬰在整理母親舊物時又看到這張相片:“近年，從文章里讀到丁言昭寫有一本《關露啊關露》，從朋友處借來翻看，寫到關露是帶著任務去‘投敵’的，受到極大的屈辱。后來平反了，生活卻甚為凄涼。在母親的舊物里看到關露這張相片，我思緒萬千。為了黨的事業，在特殊的戰場上，關露獻出了自己最美好的年華，甚至犧牲了愛情和家庭……這張相片是她作為分別留念送給我母親的，別人很可能沒有見過。今天把這段經歷連同相片從我的記憶中翻檢出來，讓后人從這些點滴的回憶中更多地了解關露，記住關露，是我的一個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