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塘河橋的路(外一首)

寧靜的光，穿過春夏之交

以及沒有重型車輛轟鳴的綠意與陰影。

偶爾，隔岸的家庭企業，機床發出的笨重節奏

恰到好處地強調了早晨之新。在一個隨意的

拐彎中

一座不起眼兒的橋，在不經意之間

成了風景中的主景:

先是過去一群外來工，斜提著菜袋子，

看上去日子還不賴。

接著走來二個人，

一個學齡前的小孩，被她的年輕母親攙著

白色的貝雷帽，紅撲撲的臉蛋，

一只柔軟、頎長的手臂，握住一只小小的手，

這是風景里最溫馨的柳枝，

拂過美好的一天。

二三只可愛的小狗，結伴而行。

脖子上系著圓圓的套環，這些幸存者的后代

它們的自由在這里得到了防疫部分的允許。

使勁地晃頭搖尾，歡呼著，用它們自己的方式

與語言。

沒有誰會記起或者知道許多日子之前

附近的一對戀人曾遭搶劫。

有一次路人在河的淤泥中發現了一具

不知死因的尸體。

生活節奏與眼前的風景遮蔽了

不愉快的記憶:

出發的路等于回去的路

連結著家、單位、冥想、時間與生之外混沌的

兩端

它以超然的樣子泅渡生存或經歷中的夢魘。

遠遠就看見樹枝與護欄在靠近一片倒影，

時間到這里沉潛下來，澄澈下來

漸漸地，樹枝的倒影在晃動，閃爍

漸漸地，橋進入倒影的中心

漸漸地，你也成為倒影的一部分。

你不厭其煩地描述這座橋

是因為這個世界的每天無論發生了什么，

只有這座橋與你緊密相連

只有它是確定的，可以履行的

就像一句簡短的承諾，

沒有夸飾，廢話。

一座橋總是你出現的瞬間在另一邊等待

從不提前離開，也沒有突然缺席或無端消失:

在經歷了很久很久的記憶之后

只有用遺忘與寬容梳理過去的時光

才能輕松地穿越這座窄小的橋。

一切總和都小于你:美好的

一天剛剛開始

—— 給Li

一個人死去之后

等于已經去過、

還沒有去過、將要去的

或者所有意識無法到達的每一個地方的

總和。

一個人死去之后

等于每一個

活著的、已逝的、即將出世的人的

甚至為他者所隔絕的一切生命記憶的

總和。

一個人死去之后

等于已經發生過、還沒有發過的、即將發生的

所有每一樁無論偉大與或卑微的事情的

總和。

所有經歷或未被經歷過的地方、事情、記憶的

總和

都小于每一個人的活著，

小于每一個人活著的每一天，

甚至生命的最后一分鐘，一個瞬間。

所有存在或空缺的總和都小于你，小于你

活著并且面對瞬間的一種姿態:

推開昨夜的窗戶，早晨的空氣拂過呼吸，

風，留下了你頭發的曲線與體形晃動時的輕

音樂。

望著群山，藍天與遠處的海灣——

又是美好的一天。

你正年輕，美麗，并且心有所愛，

并且有無數可以這樣或者那樣度過的一天。

并且美好的一天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