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光

1

從十字路口走開

再見

那風雪迷茫的大道

從街口開始的

永遠置人在流浪途中的夢

過于深遠

罩著謎一樣的城市

回蕩著女人神秘的歌聲

他眼神蒼白

但內心如燈

在雪中亮起

堅定

如等待黎明的盲者

那啞語和手勢

和無比寬廣的田野上悸動的十二月之光

2

你從你的記憶消失

大提琴暗淡的光

返回你憂郁的臉

穿過你的下午

照亮你夢中的雙手

你在窗外反射的雪光中醒來

敲碎玻璃

你醒來又睡去

那大地白色的殮衣

那把臉從窗口朝向天空的孩子

你聽到沉寂的音樂

使你失而復得的歌聲

巴赫偉大的彌撒

這白色的雪域上空永恒的沉默

像雪暴一樣席卷過來

掃過自由的藍色，驚悸的心

看吧這自由的人群

這黑暗的樓梯

和疾速走下樓梯的人

3

歡樂者

你怎樣說出你的痛苦

雪在夜晚急促地落下

覆蓋著你愛人的臉

和已被遺忘的荒涼的花園

沒有人在飄落的雪中走過

舉著蠟燭

經過敞開的大門

花園里雪塵彌漫

撒向光裸的樹木

蔓生的雜草

那刈草的孩子早已不知去向

風呼嘯著橫掃你經過的地方

你看到遠方

靜立在白日的雪里

眼睛結冰

雪還在下

春天還沒有到來

你還沒有到達深夜的客棧

雪在深處掩埋著村莊

鳥在凄迷的風里尋找著糧食

你用手攏住風中的燭火

猶如來自立在大地上盡處的孤單的屋宇

4

這過于漫長的冬季

被陰暗的光線穿過

醒來的人還沒睡去

睜開焦慮的眼睛

仰望白天

城市傾斜著反光的窗子

到處都是忙碌的和無所事事的人

踩著樓房的陰影

春天在遠方悸動

載重卡車一下子在街的拐角剎住

激起雪塵

陽光猶如維瓦爾第的音樂

在忽然變亮的季節(jié)深處涌來

這最后一場大雪

融化又凍結

凍結黑的樓群

在臺階上結冰

我坐在緩慢移動的公交車上

轉過一個個街口

看到艱難行走的人們

各自走向不為他人所知的生活

留下一個個移動的

在雪堆和車輛中穿行的黑色背影

5

偉大的俄羅斯

手捧圣書的國度

那被磨破的封面上的殉道者

是否也感受到了深度的寒冷

那遼闊的寒地

一直輻射到我們這里

戰(zhàn)栗，酗酒后的憂傷

窮困潦倒的生活

——但春天來了

柴可夫斯基的第四交響曲

在我們的頭上轟鳴

最后一場大雪

猶如雪崩后的殘跡

把我們從冬日的睡眠喚醒

喇叭如泣如訴的合奏

敘說我們的卑微

以及從卑微產生的人的力量

陽光破開云層，照耀著我們

我們紛紛走向街頭

哦偉大的俄羅斯

樸素沒有裝飾——

廣袤的教堂

笨重而巨大的灰色穹頂

和神圣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