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啟軒的詩

魔 鬼

一

這些家具陪伴我許多年

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

我能叫出名字的

只有毒蛇、蝴蝶和突然摔碎的杯子

世界變成一只變色龍

潛入越來越深的記憶之中

我叫不出名來的還有一只蜘蛛

這些年來它寄宿在我體內

織滿蛛網一樣的血管

緊緊圍住我的心臟

二

樓梯上的那個人又醒了

整個午夜不停地跑動

在我的靈魂里，他已失去深度

不再是一個攀登者

他在旋轉樓梯里不停地跑動

一整夜不停歇地旋轉

喚醒了我身體里那么多的疲憊

(一個午夜的哲學家執戟登臺

宣稱他專業于區分天堂和地獄

宣稱肉身里沒有魔鬼)

我在午夜已經疲憊不堪

我睜開眼，看不到黑暗的存在

我閉上眼，黑暗朝我猛扔巨石

我碎成齏粉，竟然沒有一滴血

三

那個神秘人盜走了街燈和樹木

抓走了窗戶上唯一的一只壁虎

窗外黑森森的一無所有

唯一的夢游者已走出地平線

我不止一次抬頭看窗前的月亮

它象征許多，卻未變成任何東西

它像安德烈·波伽利的眼睛一樣孤獨明亮

而它照耀的事物那么黑

我坐在一道月光中

窗外黑森森的一無所有

四

有一個人站在門口，卻始終沒有敲門

有一個人拿著刀子，卻始終沒有下手

在黑暗中，那個說話者始終未走出來

他在我的影子里唱歌

他是誰?

我醒了，他就躲起來

我睡了，他就開始走動

五

你站著

影子里就站著另一個人

他不辯解，也不為你著上傷痕

你擁有的，他不必擁有

但是你向著太陽說的每一句話

都將成為他的藏身之所

你死后

他將變成語言的火石

在未來的黑暗中尋找撞擊

變形記

——給卡夫卡

湯匙在陽光下發亮

我拿著它，看見我的臉

開始扭曲，表情驚怖

小小的世界也在彎曲的勺子上變形

但這些并不是致命的

一個女人依然嫁給了一個男人

一條河依然順利地轉了一個漂亮的彎

人們依然活著，依然

用這湯匙飲水，做比喻

我對著湯匙笑

湯匙里的人咧開了更大的嘴

在陽光下，湯匙就像

上帝的后腦勺一樣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