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春與“一五”計劃

編者按:今年5月，湘籍革命伉儷李富春、蔡暢誕辰110周年。這對同年同月誕生的革命伴侶，為中國的革命和建設事業作出了不可磨滅的重要貢獻。為緬懷他們的豐功偉績，本刊特發《李富春與“一五”計劃》和《回憶蔡暢在“文革”中實事求是二三事》兩文，以示紀念。

《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簡稱“一五”計劃)是新中國成立后進行大規模經濟建設的開篇之作，為我國實現社會主義工業化奠定了初步的基礎，意義重大。其編制和實施，集中了全黨的智慧和全國人民的力量，凝聚了毛澤東、周恩來、陳云等眾多黨和國家領導人的心血。而李富春作為新中國成立后主管全國工業和計劃工作的重要領導人之一，先后作為五年計劃編制6人工作領導小組、五年計劃綱要草案8人工作小組和中共中央經濟工作5人小組的成員，為編制和實施“一五”計劃嘔心瀝血，不辭辛勞，積極探索，作出了重大貢獻。

準備工業建設

1950年4月11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第六次會議，任命李富春為政務院政務委員、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并接替陳云兼任重工業部部長。調李富春到中央協助陳云，“從工業的全盤上協調各方面的關系”，這是毛澤東、周恩來深思熟慮后作出的重要人事決定。

新中國成立之初，百廢待興，百業待舉。要使國家落后的經濟面貌在短期內得到改觀，實現“三年五年恢復”的目標，為大規模經濟建設作準備，必須集中力量發展工業。而依據中國國情和蘇聯發展經驗，中共中央決定優先發展重工業。

李富春是黨內有數的熟悉現代工業交通、懂得經濟工作的領導人之一。在延安時，李富春曾擔任中央財政經濟部部長。新中國成立前后，他領導過東北工業的恢復與建設工作，還主持編制了東北地區第一個國民經濟計劃，有著領導和管理工業的實際經驗。而且李富春與陳云在中共中央組織部和東北財政經濟委員會都曾有過默契配合，是一對知根知底的老搭檔。

7月下旬，李富春到任，主管全國工業、計劃工作，協助周恩來、陳云籌劃、組織、管理全國的經濟工作。他上任后召開的第一個中財委計劃工作會議，是討論編制1951年經濟計劃和三年奮斗目標。

1951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作出“三年準備、十年計劃經濟建設”的重大決策，決定從1953年起實施“一五”計劃。

李富春把“三年準備”的中心工作放在準備工業建設上。1951年3月6日，李富春在全國第一次工業會議的總結報告中第一次系統地探討了在工業方面準備大規模建設所需要解決的一些重大問題。他認為:“建設不外乎三個條件:一要有錢，二要有資源，三要有技術。”圍繞著創造這三個條件，他多方謀劃，做了大量工作。

為了解決資金不足的困難，1951年9月李富春首倡開展“增產節約”運動，國營企業充分發揮現有生產設備的潛在能力，改進經營管理，增加國家財富。面對我國當時“不僅地下資源很多沒有弄清，就是地上資源、現有設備能力的調查也很不完備”的狀況，李富春提出要做好發掘、調查、統計和搜集材料的工作。他經過大量的調查研究，認為統計工作是國家進行管理與監督的有力武器。為此，他主持召開了第一次全國財經統計會議，為新中國統計工作奠定了基礎。

“三年準備”順利實現了國民經濟的恢復目標。我國開展有計劃的大規模經濟建設的條件已基本具備。

留蘇商談援建

新中國起點低，建設任務重，經驗、資金、技術、人才等嚴重不足。向蘇聯老大哥學習，爭取蘇聯的經濟援助，顯得尤為重要而迫切。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決定從1953年實施“一五”計劃后，立即著手進行編制五年計劃的各項準備，以盡快拿出一個向蘇聯提出援助要求的基本依據。

1951年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決定，成立五年計劃編制工作領導小組，由周恩來、陳云、薄一波、李富春、聶榮臻、宋劭文組成，負責領導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編制。

“一五”計劃的編制工作在黨中央的高度關注下，進展較快。1951年五六月間，李富春具體組織了對“一五”計劃的第一次粗線條的試編工作。1952年初，在陳云、李富春的共同主持下，中財委草擬了《關于加強計劃工作大綱》，下發各大區征求意見。李富春對中央各部門和各大區報送的“一五”計劃材料親自過目，認真審閱。他還多次召開中央各部門座談會，聽取意見。5月，在中財委召開的全國財經會議上，李富春深入、具體地闡述了“一五”計劃的指導思想、方針任務和主要指標。會后，中財委向中共中央和政務院提交了《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七年計劃輪廓(草案)》及其《總說明》，共計25本小冊子。陳云致信毛澤東說:“根據一年多來以富春同志為首的計劃工作的基礎，根據五月財政和工業部長的討論，在六月份內已修正了這些文件。”

中共中央政治局經過討論，認為上述輪廓草案可以作為向蘇聯提出援助要求的基本依據。李富春即開始著手進行赴蘇商談的準備，隨員呂東、袁寶華回憶說:“記得在出國之前，富春同志對我國以重工業為重點的工業建設，同工業部部長及國內外專家不斷地反復研究討論，了解情況，掌握資料，為談判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

1952年8月15日，以周恩來為首席代表，陳云、李富春、張聞天、粟裕為代表，率中國政府代表團出訪蘇聯。中國政府代表團的主要任務是將五年計劃的輪廓草案同蘇聯方面交換意見，并爭取蘇聯的援助。斯大林于8月20日和9月3日兩次會見了中國政府代表團代表，“肯定地回答愿盡力之所及予以幫助”，他還對工業增長速度定為每年20%表示疑問，認為發展速度最好留有余地，“最后，斯具體指出:我建議工業建設的增長速度，每年上漲可降到15%”。9月22日，周恩來和陳云在大抵確定下一步的安排后，離開莫斯科，先期回國。

在此后的近10個月中，李富春領導中國政府代表團，主持與蘇聯政府的商談工作。這是一項嶄新的工作，為了完成這項任務，李富春請蘇聯專家為中國政府代表團講授經濟知識。李富春不僅組織大家學習，還帶頭聽課，在他的帶領下，全團人員認真學習，刻苦鉆研經濟知識。通過40多天聽課、討論，全團經濟理論水平和業務知識有了明顯提高，為促進雙方的溝通理解，順利進行商談創造了有利條件。

這一時期，李富春工作十分繁忙，既要及時了解各部門的商談情況，又要親自主持與蘇方主要領導人的會談。當時擔任中國政務院經濟總顧問、蘇聯來華專家組總負責人的阿爾希波夫對此有深刻印象，“李富春一行在蘇聯期間與蘇聯國家計委及其他一些部門的領導人在一起，進行了大量的創造性的工作，共同探討了有關蘇方參與實施中國第一個五年計劃草案中所規定的國民經濟發展任務的問題。李富春既研究了蘇方的可能，也詳細地說明了中國經濟的狀況。計劃草案中所提出的發展速度、方向、比例和重點等，都是在這個基礎上考慮的。在談判中，對蘇方同事們提出的建議和意見，也進行仔細而全面的研究。”

1953年5月15日，《關于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政府援助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發展中國國民經濟的協定》正式簽字。李富春、米高揚分別代表本國政府簽字。簽字儀式后，米高揚設宴祝賀，表示“今天簽訂的協定，是一個極莊嚴的蘇聯政府幫助中國建設工業的協定，特別是建設重工業，為此，我們表示熱烈祝賀!”李富春代表中國政府對蘇聯偉大的全面的長期的無私的援助表示衷心感謝。5月30日，中國大使館舉行答謝宴會。

這次商談取得的重大成果，是蘇聯援助中國新建與改建91個項目，主要包括鋼鐵、冶金、機械、化工、發電、醫藥等方面的大型企業。這些工業建設項目連同以前簽訂的50個和1954年10月蘇聯政府增加的15個援助項目，共156項工程，就是通常所說的“一五”時期蘇聯援助我國經濟建設的“156項重點工程”。

這次商談的另一重大成果，就是為了使中國能夠盡快掌握新建與改建企業的技術，蘇聯政府決定每年接受1000名中國實習生，派出五年綜合專家組、200名設計專家、50名地質專家來中國指導工作。

在中共中央的領導下，李富春領導中國政府代表團經過近10個月的辛勤工作，通過與蘇方反復認真的協商，終于取得了預期的成果。這是新中國大規模經濟建設開始前一項意義十分重大的工作，在新中國經濟史上占有重要的一頁。

組織編制計劃

“一五”計劃的編制經歷了一個逐步摸索、不斷修改完善的漫長過程。李富春作為編制工作領導小組重要成員，在1953年6月結束蘇聯的行程回國后，全力協助陳云抓了這項工作。薄一波回憶說:“陳云、富春同志，自始至終專心致力于這項工作，事必躬親。”

重視向蘇聯學習，結合我國實際情況是李富春組織編制“一五”計劃的指導思想。蘇聯是最早實行計劃經濟并且成就最顯著的社會主義國家。李富春在蘇聯期間，充分聽取了蘇聯政府對中國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意見。回國后不久，他向中央上報了《在蘇聯商談我國五年計劃問題的幾點體會(提綱草案)》。中央對李富春的匯報給予充分肯定，并安排他在6月21日召開的全國第二次財經會議上作報告。李富春在報告中談了他對做好計劃工作的幾點體會，認為中長期計劃一定要建立在可靠的基礎上;要努力學習并搞好綜合平衡，以適應國民經濟按比例均衡發展規律的要求;把蘇聯援助同自力更生結合起來。并認為集中力量發展重工業是“一五”計劃建設的中心環節。9月15日，他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常務委員會擴大會議上，就編制“一五”計劃應注意的問題作了報告，強調貫徹重點建設，穩步前進的方針。

此后，在陳云和李富春的共同領導下，國家計委會同有關部門對“一五”計劃輪廓草案進行了多次研究修改，對“一五”計劃草案重新作出了安排。1953年9月29日，李富春被任命為國家計委副主席。按照原定的時間，“一五”計劃已進入實施階段。1954年初，毛澤東要求國家計委從3月20日前拿出“一五”計劃的粗稿。這是“一五”計劃的第五次編制。在李富春等領導下，國家計委組織人員經過認真仔細的測算和反復討論修改，終于如期向陳云交出了粗稿。陳云又組織對國家計委和政務院各部委的意見進行歸納整理，于4月初完成初稿，4月15日交毛澤東。

初稿的出臺意味著“一五”計劃的編制進入了一個新階段。4月19日，中共中央對編制領導班子進行了調整，成立陳云為組長，高崗、李富春、鄧小平、鄧子恢、賈拓夫、陳伯達為成員的8人工作小組。8月，8人工作小組連續舉行17次會議，討論修改“一五”計劃初稿。9月5日，李富春致信毛澤東、劉少奇，報告8人工作小組討論形成的計劃草案。

9月15日至28日舉行的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李富春當選國務院副總理，并被任命為國家計委主任。這時，制定“一五”計劃的工作還沒有全部完成，計劃的許多細節還在進行補充和修訂，但“一五”計劃的方針已家喻戶曉，經濟建設在整個國家生活中居于首要地位。10月，由對“一五”計劃的編制情況最為熟悉的李富春陪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在廣州集中一個月的時間，共同審核“一五”計劃草案。1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用了11天的時間討論了“一五”計劃，又提了許多修改意見。會后，李富春立即組織修改，并將草案發給各省、市、自治區黨委和中央各部黨組征求意見。在歷經數次調整修改后，“一五”計劃草案于1955年3月經黨的全國代表會議討論并基本通過。國家計委根據黨的全國代表會議討論意見作了進一步修改，并把計劃草案提交國務院。國務院會議對草案進行討論修改后，于6月提交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議。

7月5日至30日，第一屆全國人大第二次會議在北京召開。李富春向大會作了《關于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報告》，報告了“一五”計劃的編制經過和“一五”計劃的基本任務與要求。他在報告中論述了基本建設規模、輕重工業的投資比重、工業地區布局等若干重大問題，并對提高企業的經營管理水平、農業增產、保證市場穩定和厲行節約等問題作了說明。大會同意李富春所作的報告，審議并批準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新中國的第一個經濟建設藍圖終于完整繪制出來。

“一五”計劃從草創到定案，歷時四載，邊編制、邊修改，五易其稿。李富春在具體負責組織領導“一五”計劃編制的過程中，表現出了堅韌不拔的毅力、腳踏實地的作風、謙虛學習的胸懷、敢于探索的精神和審慎認真的態度。

實施重點工程

156項重點工程是中蘇雙方經過多次商談所確定的。其中的絕大部分是由李富春直接同蘇方進行商談或參與商談確定的。因此，他不僅對各個項目的情況十分熟悉，而且對這些項目在整個國民經濟和國防建設中的重要性有深切的了解。

156項重點工程在“一五”時期進入實際施工的有147項。李富春對這些項目的實施，從頭到尾，一抓到底。從審查設計任務書，到選擇廠址，編制設計，組織施工，設備分交，他都親自過問。每個項目都經他主持討論，作出決定，簽報中央。可以這樣說，156項，項項都傾注著他的辛勞和智慧。李富春堪稱領導實施156項重點工程的“總工程師”。

李富春強調:在基本建設前期，要做細致的準備工作，必須經過調查、勘察、設計，然后才能按照施工圖紙組織施工。為此，他組織中財委研究頒布了《基本建設工作暫行辦法》，明確規定:沒有設計就不能施工，驗收合格才能交付使用。在審批156項工程的具體建設計劃時，他從來是一絲不茍。工作人員回憶:“對這些項目的建設規模、投資概算、產品方案、協作關系等都要多方面地聽取和考慮有關領導同志和專家的意見，對一些不清楚的問題，哪怕是一個細小的技術問題，他也要弄個明白。”如果有分歧，他會認真聽取和分析各方面的不同意見，提出比較妥善的解決辦法。

李富春對工程項目的選址工作更是極端認真審慎，親自率工作組奔走于荒原曠野，實地勘察。蘇聯總顧問阿爾希波夫說:“李富春和專家們一起多次到中國各邊遠區進行實地考察，確定新企業的布局。李富春在工作中十分重視各種因素(包括地理、氣候、地質、交通運輸以及社會生活設施等)的綜合考慮。從而保證了工作的順利進行，保證了這些由蘇聯援建的企業布局的合理性。”正是他這種對選址工作的態度，使156項工程的選址基本上做到了合理。

李富春為集中力量進行重點工程建設，提出了一系列措施。一是集中力量打殲滅戰，合理安排156項重點工程的建設順序，按輕重緩急，逐步落實。對一些非生產性的、不必要的項目暫緩建設。二是籌措與節約資金并舉。一方面將“一五”時期財政收入的19.1%集中使用于這156項重點工程建設，將70%～90%的鋼材、水泥、木材等重要物資優先供應重點工程。另一方面為了節省不必要的開支，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從多方面努力，降低造價。為此，首倡增產節約運動的李富春，1953年9月再次向中央提出此項建議。三是充分發揮東北、上海等老工業基地的作用，減少重復建設。四是從各條戰線抽調上萬名優秀干部，加強工業部門和重點企業的領導。

正是李富春的這種科學態度和苦干實干精神相結合，156項工程真正發揮了我國工業建設的骨干作用。事實證明，除了三門峽水利樞紐工程發電裝機因庫區泥沙淤積嚴重，未能達到原定規模外，其余的都實現了計劃預期的目標，達到了設計能力，這是世所罕見的成就。

“一五”計劃的成功編制和實施，不僅為我國建立獨立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實現國民經濟的技術改造奠定了初步的基礎，也為后來的計劃編制工作積累了寶貴經驗。“一五”計劃時期被稱為“我國計劃史上的春天”。以科學態度從事計劃工作，以實干精神組織重點工程建設的李富春，為這個“春天”的到來付出了艱辛和智慧，可謂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壓題照片為:20世紀60年代，周恩來與李富春在天安門城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