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一九七○年春,十八歲的顧子陽埋葬了自己的父親,帶著自己年邁身弱的母來到秦嶺深處江陰縣兩河公社紅燈大隊一個遠房伯叔秦尚德處落了戶。秦尚德當時擔任大隊革委員會主任。
紅燈大隊的革委會主任秦尚德是個好人。文弱的顧子陽,多病的母親,使這位山里漢子動了惻隱之心。他找來木匠修理了破敗的山神廟的門窗,找來泥水匠用田泥補上了透風的墻壁,幫他們安鋤把、編縗衣,準備一應的勞動工具,并一次給他們稱了四十斤苞谷和二十斤麥子作為第一個月的口糧,他們母子倆以山神廟為家,成為紅燈大隊的一戶人員。
蕎麥黃了三年,顧子陽也由一介文弱書生變顧了一個健壯的山里農民。他為人誠實、干活賣力,樂于助人,且讀過中學二年級,在大山深處被視為“先生”。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歡他。正當日子一步一步向上走的時候,他的母親因肺病去逝了。人世間就丟下一個顧子陽。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
顧子陽的母親逝去的第二年,他被村上新成立的小學聘為小學教師。全村十五個孩子一個班。他是校長,也是教師,又是炊事員,又是勤雜工。全校就他一個成年人,其他都是學生。這是一戶大山深處的復式教育的小學。
在十五名學生中,顧子陽最喜歡班長英子,英子十歲了,人高馬大的,才上一年級。他聰明、懂事、愛干凈,學習好,有時還能幫助老師做一些雜事。俗話說“高山出鷹鷂”,英子就是一只矯捷的鷹。
英子早熟,在學生中,女性的牲早已凸現出來,顧子陽經常把目光偷偷地溜過英子女性顯露的地方,懂事的英子不敢和顧子陽的目光對峙,總是含羞地捂住胸,含羞地低下頭。
顧子陽不可能也不敢對好怕學生想入非非,但二十歲的他,男人生理的需要和本能有時也難免會情不自禁。
二年級第二學期,英子失學了,顧子陽上門動員英子上學,英子媽堅決不答應,英子一個人躲在房里哭。
英子很喜歡顧老師,失學后,經常一個人在操勞完家務后遠遠地站在學校附近的山頭上聆聽學生的讀書聲和顧老師的講課聲,甚至每隔兩三天就來一次,有時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
顧子陽發現了英子,大聲地喊英子,英子總是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秋后的一個黃昏,顧子陽正在擦臺燈罩子,英子推開了紅燈初小的大門。
“英子!”
“顧老師!”
兩人幾乎同時喊。英子越發出落的漂亮了。
“你好嗎,英子?”局促不安中,顧子陽也覺得自己問得唐突。
“天冷了,我來幫你把床單、鋪蓋拆洗一下,我媽說,你愛干凈,怕你個男人家洗不干凈。”英子打破了這尷尬的僵局。
“我能洗,明天早上我洗,曬干了,下午你來幫我縫一下。”
“你……”顧子陽想拉英子的手……
英子像只閃快的精靈,幾步走下廟前的臺階,消失在叢林中。
其實顧子陽不知道,英子喜歡顧子陽的事,在山民中的一些女人中早已悄悄地傳開了。有的說,顧子陽經常給英子學習用品,是為了討好英子;有的說,那天晚上大隊演電影,顧子陽和英子故意散場后走到最后,是為說悄悄話;有的說,英子在上學時,顧子陽就借故給英子講題,把英子喊到辦公室去親嘴;還有的說的更傳奇,英子給顧子陽縫被子那天他們偷偷地干了那個事情。
一些捕風捉影的閑言碎語像一座山一樣向顧子陽壓來,可他還一直蒙在鼓里。
這些閑言碎語驚動了兩家人。一家是英子家,英子媽雖然知道女兒不是那種人,但對英子的看管更緊了。一家是大隊革委會秦主任家。秦主任家境殷實,獨生兒子秦大朝今年十九,大英子兩歲,兩家人交往甚好,多年來都有結成兒女親家之意,聞聽了這些風言風雨,都覺得夜長夢多,兩家家長一商量,一折即合,請媒人,訂親,打報日,一月之內,這兩名離結婚年齡各差一歲的青年很快就通過秦主任的關系辦理了結婚手續。
顧子陽有些無名的傷感和失落,出于對秦主任一家的報恩。他還是很熱心地幫秦大朝和英子的喜事剪窗花、剪喜字、寫對聯,但他麻木的神情已經是自己的定力所不能控制的了。晚上,孤寂的破廟中,顧子陽煩躁焦灼的像頭暴怒的獅子,冷靜下來后直想哭。
英子一百個不情愿也是枉然。在父母的強制下,萬般無奈地嫁給了秦大朝。
二
顧子陽日復一日地重復著他的單身生活。早上起床,收拾房間,上課、備課、批改作業,洗衣、做飯、砍柴、種菜。兩個多月沒有看見過英子了。過去,顧子陽是秦主任家的常客,現在,因為英子的事,顧子陽也有兩上多月沒有去過秦主任家。
這天星期六吃過午飯,顧子陽要向秦主任匯報學校要修操場的事,就鼓起勇氣,來到秦主任的家。
英子已成了秦主任的家庭成員之一,顧子陽在接過英子遞過來茶水的瞬間,仿佛看到了英子有些憔悴,眉字間有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子陽哥,你好?”英子的笑意有些勉強和凄婉。
顧子陽再也不是英子的老師了,稱呼換成了“子陽哥”。
四目相接,顧子陽發現,英子那雙明亮的眸子中似有傷灼的痕漬。
秦主任外出未歸,秦大朝下地未回,顧子陽不便久留,謝絕了英子婆媳倆“吃了晚飯再走”的執意挽留,像逃避似的,落寞地,內心空空地回到了學校。
丈夫秦大朝不茍言笑,粗壯結實,屬于那種憨厚型的農民。他婚前渴望得到英子,但結婚后,他對英子的渴求卻陷入了男人的萬般無奈之中。
新婚之夜,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在不太光亮的洞房燈光下,英子被他幾把扒光了衣服,英子赤條條的胴體像一座潤澤光鮮的玉雕,一攬無遺地全部裸露在他的面前,英子順從地躺在他娘早已準備好,且鋪在床上的潔白的布單上(山里人為了檢驗女方是否處女,新婚之夜是否落紅)任男人檢驗自己。秦大朝在自己粗重喘息中,摸遍了新婚英子的全身,然而,他的行動讓英子失望了,他的那個東西只像一條掛在肢體間的一綹多余的肉,就是鼓不起來。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機械的挑逗著英子,英子無數次的興奮和渴望都由他的無奈而熄滅,折騰了幾個小時,還沒有能力完成英子處女生活的過渡期。
他累了,疲憊不堪地發出了均勻的鼾聲。英子不理解的是,壯實的丈夫,為什么在新婚之夜沒有完成對妻子的征服?也許是近幾天來為操辦婚事累了吧?
雞叫三遍了,丈夫又一次醒來,再一次撲在英子的身上,兩只手在英子胸脯上粗暴地狂撫,無奈下體還是不能進入狀態。
“你用手把它弄開,看看我是不是處女,看看別人說我和顧老師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英子知道,天一亮,婆婆就會借收拾房子之機,來偷看那三尺白布上是否沾有自己的血漬。只好無奈地請求丈夫這樣做。
秦大朝按照英子的指點,把中指伸進了英子的私處。在一陣痙攣和裂痛中英子呻吟著走出了自己的處女地。
玉碎了,留下了猩紅的斑斑點點……
英子機械地交出了自己的童貞,機械地和秦大朝渡完了蜜月,苦楚地盤起了自己的頭發。
秦大朝不是不諳男女房事,他開始注意的男子的陽具,就連和父親一塊上廁所,也要把自己父親的陽具偷看幾眼,就是不理解自己為什么不行。
秦大朝開始懷疑自己了。
三
顧子陽開始教四個年級的復式班了。英子和秦大朝結婚已經兩年了。
兩年來,盼孫心切的公婆一直沒有見英子的肚子隆起來,只看英子的眉溝間流露出來的酸楚,每月來紅,兩年如此,在公婆的再三追問下,英子倒出了一個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兩年來的折磨。
秦主任從老婆那里知道了這件事,借口進借城開會,帶著兒子和媳婦走進了醫院,經診斷:英子生理正常,秦大朝患有男性先天性機械型陽痿,沒有生育能力。
這天晚飯后,秦大媽和秦主任雙方走進了英子和秦大朝的房間,秦主任夫婦的神情顯得非常凝重。“今天來和您們小兩口商量個事,這個事做成后要一輩子都爛到肚子里,只能允許咱們家四個人知道,對任何人都不能講出去!”秦大媽的開場白莊重而嚴肅。“大朝你面向媳婦跪下,給英子磕個響頭。”秦主任的語調顯得沙啞而陰森。大朝機械地照做了。“英子你也跪下,給你男人磕個響頭。”英子也機械地哭著照做了。接著,秦主任夫妻雙方跪下了,給英子磕了三個響頭。英子、秦大朝始料不及,再三也攔不住淚流滿面的秦主任夫婦。“英子,大朝,我和你爸求你們一件事,你們不答應我們就跪著不起來。”秦大媽泣不成聲。
“爸媽,你們快起來,人只有跪天跪地,跪父母,哪有父母跪兒女的?有啥事,你們說,就是叫我們死,我們也答應。”結婚兩年多來,英子夫婦第一次夫唱婦和。
“你們知道,大朝沒有能力,但我們秦家不能無后,英子是正常的,有生育能力,我們想……”
“媽,媽呀!”英子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嚎啕大哭。“你叫我咋有臉活在這世人?”撲過去,跪在地上抱住了婆母的腿。“我苦命的女兒啊”,秦大媽顫抖的雙手在英子的頭上愛撫的摸裟著。
大朝愣住了,失神的雙目遲滯地審視著自己的父親——莊重而嚴肅的父親。
“大朝要大量些,既然你不行,就不能怪英子,這件事我和你爸做主,要怪就怪我們,英子是咱家的媳婦,生是咱家的人,死是咱家的鬼,不管他跟誰生的娃,都是咱秦家的人。”
四
好久沒見到英子了。這天下午,秦主任來到了紅燈初小顧子陽老師的住處。請顧子陽去他家吃夜飯。
秦大媽早就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炒了八個菜,煮了一個湯,擺的滿桌子滿碗。
英子煨熱了自己家烤的苞谷酒,秦主任一家把顧子陽讓到上席坐下,開始吃菜喝酒。
酒過三巡,秦大朝說下溝劉家過喜事去幫忙,借故離席走了。席間只留下英子、顧子陽和秦主任夫婦。酒興正濃,秦大媽撲嗵一聲,給顧子陽跪下了,秦主任端著酒盅,目光定定望著顧子陽。
“唰”的一下,顧子陽嚇的臉色煞白,面無血色。
“大媽,這是……?”顧子陽語無倫次,恐慌中渾身發抖。
“顧老師,我們想請你幫個忙。”秦大媽一五一十地把英子和秦大朝結婚后的遭遇以及去醫院檢查的結果和他們一家人商量的辦法講給了顧子陽。
“顧子陽,你說一句良心話,自從你們娘母倆從城時搬到咱這長溝來,我秦尚德對得起你們吧,這個事,大朝他媽說得明明白白,作當我秦尚德招上門女婿,等英子有了娃,我們也不影響你,咱們大隊幫你在學校跟前蓋兩間房子,你該成家的成家,該接媳婦接媳婦,我們再也不找你,你瞧得起我秦尚德,把這酒喝了,咱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勇敢的英子,敢于挑戰命運和世俗的英子,這位渴求性生活的女人,渴求心靈安慰的女人,跪在了婆母的身旁。
顧子陽驚呆了,他驚呆長溝這樣的山里傳統觀念還這樣的執著和固守;他驚呆他一向敬重和感激的秦主任偉岸的身軀內意會有這么顆狹窄的心臟;他驚呆在他印象中那位面帶梨花的、含羞的英子竟也是這樣的直白。
“秦大媽,你和英子請起來,秦主任,這酒我喝,可這……。”
“顧老師,我們英子雖然給大朝當了兩年媳婦,給大朝破了身子。但她還是干凈的女兒身。”秦大媽生怕顧子陽不愿意,不答應。
顧子陽默默地接過秦主任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顧子陽懷著對秦主任的感恩的心,懷著對秦大媽的同情的心,懷著對英子求慕的心走進了英子的臥房。
英子把自己打開了,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打開了,顧子陽盡情的欣賞著這一上帝恩賜給他們遲到的作品。這件作品光鮮如玉,美中不足的是上面有秦大朝弄玉留下的齒痕和青色的斑痕,這是一塊多么純潔的璞玉呀。
在肌膚相親的同時,兩張嘴像兩塊磁鐵般的吸住了,在愛撫的撫摸中,顧子陽勇敢地向縱深挺進,英子情不自禁地輕聲發出了歡快的呻吟。
顧子陽正當年,正是出力的時候,他聆聽英子的低吟有如啼聽天籟之音般的美妙,這個夜晚,顧子陽辛勤地在英子的身上一次一次亢奮地耕耘著。
自從有了這個水乳交融的初夜,英子真正地領略和感受了做女人的滋味,每到天黑,她就迫不急待地把狗喂飽,關在屋后的牛圈里,等待著“子陽哥”的到來。
顧子陽也偶爾遇到秦大朝,雖然彼此都心照不宣,但秦大朝每次離家時都會朝屬于自己的寢室羞愧地望上幾眼。
五
三個多月過去了,在顧子陽勤耕不輟的努力下,英子第一次斷了月經,出現了妊娠反應。
秦主任沒有食言,又一次帶領村民們在生產隊的柴扒上砍來木檁,經過一個多月的修建,一排六間的石板房修起了,紅燈大隊的紅燈初小有兩間教室,一間教師宿舍,一間廚房和兩個男女分開的廁所。
英子愛顧子陽愛的深沉,就在她肚子一天天隆起的日子,還時不進要顧子陽光顧她。
秋天到了,滿山遍野一片金黃,野菊花開遍了長溝的田邊地頭。
在長溝人喜慶秋收的日子里,秦主任家中一個新生命誕生了——英子生了個帶水槍的家伙。
英子成了秦家的功臣,秦大媽笑得合不攏嘴,秦主任更是喜上眉稍,就連一直苦悶的秦大朝也忙著殺雞燉湯,買營養滋補英子。
這個小生命誕生,也是顧子陽的功勞,秦大媽一家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英子生娃滿月這天放學后,顧子陽一路唱著歌來到秦主任家。
秦主任家早已是高朋滿座,為了等待顧子陽的到來,秦主任借口等公社的王書記,遲遲不讓伙房開席。
那年月,長溝人想見公社的王書記是不容易的,一是山溝不通公路,地處避壤,公社干部下隊來得少;二是王書記是兩河公社最大的官,沒有地位的人想請王書記吃頓飯是不可能的。再說,王書記沒有來,誰敢先吃。
一個月子的修養,英子變的更光鮮飽滿了,抱著白白胖胖的兒子,英子仔細在孩子的臉上尋找他那長像屬于“子陽哥”的地方,還真是,這孩子的額頭,嘴巴和顧子陽像極了。
姍姍來遲的顧子陽被擁著坐了上席。秦大娘煞有其事地讓英子把孩子抱出來,讓顧老師給咱們的孩子取個名字。
顧子陽假裝思考了一下(其實名字他早就想好了)“這孩子是九月生的,農歷九月九日是重陽節,為了讓孩子長大后發揚敬老的傳統,小名就叫陽陽吧(這個陽字剛好和自己的名字重合),大名就叫秦天吧,天容萬物,大宇無窮,孩子的前程一定遠大。”顧子陽在眾人的叫好聲中接秦大媽遞上來的酒一飲而盡。來得都熟人和秦主任家的親友,顧子陽喧賓奪主,打了兩席酒的通關。
因為公社王書記沒到,英子的敬酒自然要從顧子陽這兒開始。英子說,本來是要先敬娘家人的,但是顧子陽給兒子取的名字叫起來順口,也好叫,她很滿意。顧子陽望著越發漂亮的英子,喜在心頭,假裝推辭了一番,接過英子的酒,連干了三杯。接著是英子的公爹、公婆、丈夫秦大朝給來客敬酒。接著是英子娘家的爹、媽、哥、弟給來客敬酒。
接著是大隊和干部給顧子陽敬酒。
接著是學生的家長給顧子陽敬酒。
顧子陽不知喝了多少酒,他醉了。
他痛哭流涕,他捶胸頓足,他呼天喊娘,他苦喊自己的生命咋這么苦呀!
一群后生,架著他回到了學校。
六
第二天早晨,顧子陽死了。他服用毒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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