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管理干部已經把領導找來了。領導進屋后,看到如此情景,問道:“你們倆是他的什么人?”
“職工,特意來看廠長的。”
“他的家屬在哪里?”
“在山東農村。”
“他平時有心臟病嗎?”
“有。發作好多次了。要不是發病時馬上用了他隨身帶的藥,他的生命就保不住了。”
領導干部搔搔頭,說:“好啦,我馬上派車,把他送回單位或送到市內醫院去吧。”
“謝謝你了,您貴姓?”
“他是我們的管理部主任,姓姚。”先頭來的管理干部介紹說。
“噢,姚主任。”
“這路上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們倆陪著他不會有問題的。”
“那就好,從這兒到沈陽大約八九個小時,現在出發,天黑前就能到吧?”
“能。”
“好啦,你們安排一下吧,我回辦公室向上級領導匯報一下。至于以后怎么辦,還得聽上級領導的。”
“謝謝您了,姚主任。”
“不用謝,有病治病嘛。”
過了一會兒,一輛嘎斯車轟轟地開到了門口,丁靜蕾把草墊子和被一一鋪好,李偉彬找來一塊木板,斜搪在打開的后車廂上,背著王大衛上了車。
壯志未酬心不泯,仰望碧空無邊際。
車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行駛著,三人的身體隨著車身的晃動而晃動。車輪滾滾,帶起了飛揚的塵土,把他們仨人噴涂成了黃色的泥人。
王大衛半閉著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一陣子,丁靜蕾就叫一聲“廠長”,王大衛只要微睜雙眼,丁靜蕾和李偉彬心里就高興一陣子。
天黑了,車也到達了醫院門口,還是李偉彬將王大衛背到病床前,手腳十分麻利的護士為王大衛掛上了吊瓶。
過了許久,王大衛睜開了雙眼,問道:“我這是在哪?”
“醫院。”
“什么醫院?”
“沈陽的醫院。”
“我不是在農村嗎?”
丁靜蕾把從他發病到現在的一切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王大衛不斷地點頭。
李偉彬買回了飯,給王大衛喂了下去。過了一陣子,王大衛便睡著了。
丁靜蕾望著李偉彬說:“偉彬,你回去吧,今夜我在這兒就行。”
“不,你回去吧,我在這兒。”
“不行,你不回去,芳雅會不樂意的,我不回去,秀龍不會有什么想法。”丁靜蕾說,“明天一早,你還得去廠子里拿錢,給廠長交藥費和治療費。”
李偉彬聽了,站起身來,深情地望著丁靜蕾久久不想離去。
丁靜蕾回避著李偉彬的眼神,又推了他一下,說:“走吧,不早了。”
李偉彬戀戀不舍地邁出了病房門口,丁靜蕾也跟了出來,順手扣上了李偉彬脖子下面的第一個扣子,又囑咐著說:“天晚了,小心點,別感冒了。”
李偉彬望著丁靜蕾關切的眼神,心頭一熱,猛然把丁靜蕾摟在懷里,緊緊地摟著。
丁靜蕾急忙推開李偉彬,看一下走廊的兩頭,見沒有人,便說:“偉彬,這是醫院,不要這樣,好嗎?”
李偉彬松開了丁靜蕾,漲紅著臉,轉身走去。
二十八
夜色已鎖大地,沒能鎖住李偉彬對丁靜蕾的一顆愛慕之心。他披星戴月,一路上腦海里不斷地閃現著今天和丁靜蕾一幕幕難忘的經歷。這就是人生,每當人們回憶起一件件高興而又向往的事之后,心情總像是吃了蜜一樣。李偉彬何嘗不是呢,今天是他愛戀丁靜蕾幾年來,兩人在一起最長的時間,雖也屈指可數,兩個晚上,一個白天,可得到這個機會多么不容易。夜色中,雖然沒有人能看到他的笑臉,但可以想象出他無比興奮的心情。
他懷著喜悅的心情打開了門,刺眼的燈光直朝他射來。他發現,常芳雅還沒有睡,只有兒子已經睡熟。她側身躺著,把胳膊支在枕頭上,手托著腦袋,陰沉沉的臉,眼中還夾著十分委屈的淚花。
“你還沒睡?”李偉彬虛虛地問道。
常芳雅眼皮也不翻,無語。
“你怎么啦?”
常芳雅仍然是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但眼淚已經滾落下來,掉在了枕頭上,床單上,像有一個個銅錢散落在上面。
李偉彬見常芳雅對他的話置之不理,內心也很生氣,脫掉衣服鉆進被窩。他想,不管怎么樣,自己得馬上睡覺,明天早點兒起來去廠子里把支票帶上,去醫院接替丁靜蕾,她太累了,他不忍心讓她累倒。
李偉彬剛剛閉上眼睛,一件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突然間,常芳雅猛地把李偉彬的被掀了起來,扔出了老遠。
李偉彬對于常芳雅突如其來的舉動措手不及,他板著臉問道:“你要干什么?”
“還回來干什么?和丁靜蕾睡覺去吧。”常芳雅的臉上滿是憤怒的表情。
“放屁!”李偉彬也極不冷靜。
“你當我不知道,拿我當傻子?”
“你知道什么?”
“在我們認識的時候,你就一直追著丁靜蕾,在朝鮮戰場的時候,你給她來的信比給我的多,我們成親了,你是變著法子偷著和她見面,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嘮不完的嗑,你當這些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了又怎么樣?”
“我不跟你過了。”
“不過拉倒,這是你說的。”
“好啊!叫我說著了吧。”常芳雅說著下了地,穿著衣服,說,“李偉彬,我告訴你,這口氣我是咽不下去的。我去找丁靜蕾,問問她是用什么魔法把你勾得神魂顛倒。”
李偉彬見狀,心想,常芳雅說得都對。但是,常芳雅要去找丁靜蕾是不行的,于是他憋著一肚子火下了地,一把把常芳雅推倒在床上。
此時的李偉彬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常芳雅去找丁靜蕾,那樣的話會壞了他的大事。他有意識地站在門口,心中強壓著一股火,氣得臉發紫,胸脯子一起一伏,眼珠子瞪著,像一頭要頂人的牛。
成親好久了。然而,就是在今天,在這一瞬間,李偉彬看到了常芳雅的丑陋,看到了常芳雅的潑婦相,他越看常芳雅,越感覺到她配不上自己,只有丁靜蕾才是他惟一的選擇。要么說,愛情的力量是巨大的,能移山,能填海,能改變日月呢。
常芳雅朝門口闖去,又一次被李偉彬推了回來。
常芳雅發瘋了,朝李偉彬連踢帶抓。李偉彬只是招架,沒有還手。他知道,他那巴掌像鐵餅,他的拳頭像鉛塊,他的雙腳像鐵船,每一樣朝常芳雅揮去,都能將常芳雅置于死地。他此時在想,為了丁靜蕾,他一定要忍耐,忍耐到底就是勝利。
常芳雅沒完沒了,李偉彬巋然不動,無奈之下,常芳雅撲到床上嗚嗚大哭,手不斷地捶打著軟乎乎的被子,哭聲一直持續到黎明。常芳雅委屈的淚水濕透了大片被褥,就像小孩子夜間尿了床一樣。
這邊鬧得翻天了,那邊丁靜蕾也是實在太累了。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中。和李偉彬回家的情況截然不同的是,李偉彬剛到家是如同進了冰窟窿,而丁靜蕾到家如同進了溫室,身上暖,心里也暖。當她看到黑秀龍一張笑盈盈的臉時,心里很是寬慰。
“你回來了?”黑秀龍關切地問。
丁靜蕾喜悅地點點頭:“嗯。”
“王廠長怎么樣了?”
“要不是我和李偉彬趕過去,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怎么了?”
“心臟病突發了唄,好不容易才和管他們的領導商量妥,把王廠長拉回了市醫院。昨天下晚我讓偉彬回去了,我又陪王廠長一夜,都快困死我了。”
“靜蕾,你做得對。吃飯沒?”
“沒有。”
“那怎么辦呢?”
“哎呀,我困勁比餓勁大去了,我還是先睡覺吧。”
“行,過會兒媽能過來,她過來的時候我讓她給你做飯去。”
“晶晶呢?”
“上學去了。”
丁靜蕾說話時,已經脫了衣服躺了下來,黑秀龍伸著長長的胳膊為她掖掖被角,拽拽被邊,靜候著丁靜蕾早點進入夢鄉。
然而,當丁靜蕾躺下后,剛才還讓她睜不開雙眼的困意,一下子蕩然無存了,突來的精神頭兒讓她兩眼瞪得圓溜溜的,眼皮想合都合不上。
她轉過身來,瞅著黑秀龍,眼睛里閃出了欲望的火花。
“你睡覺呀。”黑秀龍說。
“剛才還困得要命,這一會兒又睡不著了。”
“這可能是勞累過度,我拍拍你,一會兒就會睡著的。”
“算了,我又不是孩子。”
“大人和孩子是一個道理。”
“秀龍,你……”
黑秀龍心知肚明,但他又無能為力。于是,他還是采取另一種方式,讓丁靜蕾心里平衡。
“這一趟,偉彬沒和你說點兒什么嗎?”
“沒有,光忙活王廠長就夠嗆了,哪有功夫說別的。”
“這偉彬啊,真是的……”黑秀龍嘆惜地說,“真是個好兄弟呀。”
黑秀龍的話,也讓丁靜蕾明白了幾分。她更知道李偉彬對她的一往情深。在醫院里那個突然的擁抱,已經說明了問題。但是,丁靜蕾還是不想把李偉彬對她的這種愛情告訴黑秀龍。她覺得自己是有夫之人,雖然苦情殘缺,了無肉體幸福,但是這個家還是和諧美滿的。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命,她不想去抗命了。
丁靜蕾一雙灼熱的雙眼,緊緊盯著黑秀龍的眼睛,傳遞著她作為女人強烈的渴望……
黑秀龍看到丁靜蕾的神情,心里也十分地難受,但他給予愛妻的只能是那種心靈上的摯愛之情。他避開丁靜蕾燃燒著的眼神,轉頭從枕頭下邊抽出疊得板板正正的一張紙,說:“靜蕾,這是我為你做的一首詩,你看看好嗎?”
丁靜蕾從欲望中解脫了出來,接過來仔細地看了起來。
當我醒來,深夜,
靜靜地流過,
有你輕微的鼾聲,幸福的模樣,
讓我頓時有一種突然的感動,
絲絨窗簾,黃臺燈,布娃娃,
都是你辛勤的勞動。
你勾勒著幸福之家的溫馨,
這足以讓我感慨連連,
你睡著的姿勢,
讓我回味著生活中某一個特定的場景和細節,
活著,真好。
我活著,沒能讓你得到最需要的東西,
你活著,極度的忍耐中讓我心底陣痛,
我離不開你,靜蕾。
我又想任你在世界的歡樂中飛翔。
只要你做了你想做的事,
我為你高興,
而不沮喪。
靜蕾,我的心聲,
你是否明白,是否在聆聽……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喬 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