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詩人羅門認為:“任何一個具有創造性的詩人與藝術家,都必須不斷擴展一己特殊性的靈視,去向時空與生命做深入探索,以便把個人具卓越性與獨異性的‘看見’提示出來,讓全世界以驚贊的眼光來注視它。”而昌耀的散文詩《劃過欲海的夜鳥》,帶給我們的不是“看見”,而是“聽見”,我們似可將這一技巧稱為“靈聽”。
我被憨厚的一聲烏鳴喚醒。這是高遠的夜天中一只獨飛的夜鳥。我為這發現喜悅之極。
這是作品的開頭,因鳥嗚而醒,而喜,至于這是一只什么鳥,它有什么顏色、什么形態,均未交待。交待的只是它的聲音:“嚯爾——,嚯爾——,有一種低音銅管樂器發出的亮麗。”交待的只是地上的“狗吠”:“在聽到的每一聲啼鳴之后”,總有“兩聲朝天的狗吠附麗,像是從普如流的對答。”但這“鳥獸的歌吟”卻因城市的“重新啟動”,早班車的“碾壓”而“噤聲”、“啞然”。詩人從睡到醒。再到沉睡(且是“雷霆大作”),完成了一個周期
“靈聽”與“靈視”都屬于“靈覺”,乃是智性與悟性的合一,帶有直接知性思考即“詩想”的特征,并通過直覺、想象達到瞬問頓悟。鳥鳴,在詩人的耳中屬于“純然的天籟”,“在聽膩了歇斯底里的人聲喧囂之后,這樣充溢著天趣的音響,讓人產生一種認同感。”所謂“認同”,也就是主客交融、天人合一,摒除欲望的誘惑,尋求心靈的平靜。達到精神的升華。而這,在物化全面、價值失衡的社會是很不容易的,也是稍縱即逝的。隨著“凌飛于這片欲海之上的大鳥”遠去(在“遠去”之前加了個“小心地”狀語,表明“欲海”之烈、之狂),詩人寫道:
我閉攏雙眼,追思劃過欲海的夜鳥如此神異通靈好生奇怪。復又感受到襲來的倦意并意識到自己雷霆大作的鼾聲,最終也未明白自己是否有過昏睡中的短暫蘇醒。
“神異通靈”是指夜鳥因人聲寂然而來,又因人聲乍起而去。“倦意”對應前文的“喜悅”、“鼾聲”反襯“鳥鳴”,“昏睡”對比“蘇醒”。這“夜鳥”有如靈光一現。照見了人們的生存狀態。也喚醒了人們的良知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