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組詩:太陽和它的三堆顏料

詩人簡介：

海因，當(dāng)代著名詩人、收藏家、藝術(shù)評論家。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生于河南魯山、八十年代初開始詩歌創(chuàng)作。曾主持參與民刊《陣地》的編創(chuàng)工作，為主編之一。主要作品有《世紀末措辭》、《在身體中流浪》、《太陽和它的三堆顏料》、《生活日志》、《詩經(jīng)中的故鄉(xiāng)》、《云南納西風(fēng)物志》；詩劇《會飛的污點兒》（獨幕）、《一囚之歌》（四幕）以及散文隨筆集《有狗的童年》、寓言故事集《海因寓言》等，部分詩作被譯介到國外。

六

昨天的白云，

今天依然高掛在藍天之上。

田間勞作的人物渺小得

讓人憐憫。

如果你被打動了，

就請在風(fēng)來的方向

撕開一個豁口。

讓淚水把你的故事灑遍人間，

讓鳥結(jié)隊飛臨麥田之上。

為生活，也是為豐收，

添加少許的浪漫。

可惜人們經(jīng)受不起

這樣的蔚藍：境界實在是

太闊大了，沒有準備的身體

個個怯如爛泥。

我的父親就出沒在金黃的

麥浪里，他的身體在無端的

變虛、變黑。雖然

也在拼命掙扎、也在抵抗，

但命中注定的東西，

他實在不能改變多少。

八月的陽光

八

在我們之前

山體已經(jīng)受到了重創(chuàng)，

糜爛的身體

遍鋪灰色的地衣。

有一種草

開始在它的邊緣盲目生長，

但花是不能隨便亂開的：

不遠的地下依然有紫色的禁忌。

牧羊的老漢拒絕

把羊群趕進我們的畫面。

只留下羊群的腥臊和背影，

破壞畫面美感。

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向遠處觀看，

盡可能看到開心事。

然后我們才有勇氣轉(zhuǎn)過身來

存儲這一天：

這一天天光暗淡，

期望中的一切

暫時還都沒有看見。

十

老人把虎畫在山石上，

虎就活了。

不久，就沿著熟悉的山坡

向音樂的外面走去，

頭也不回。

一陣羽翅響起，

成群的鳥從山的南坡

驚慌飛起，越過老人的頭頂，

拉下一堆堆糞便。

音樂突然變得空洞起來，

三月的草在重音中瑟瑟發(fā)抖。

想象中的那只虎遠去了，

老人站在憂傷的黃昏中

把畫筆擰斷。

失去偶像的孤單生活，

從此將陪伴著他。

誰知道三年以后，會不會

有一個熟悉的吼聲傳來，

再次激活他的畫面。

十二

風(fēng)向開始轉(zhuǎn)變，

有兩股勢力在暗中敲打山石。

不知名的花草散布在山的夾縫中，

夾縫中有正在興起的辛酸。

多希望有一個人

能夠為我們的經(jīng)歷歌唱，

為我們的前途添置道具和布景。

然而山風(fēng)實在是太大了，

剩余的思想早已飛沙走石。

以至于現(xiàn)在

到處都有逃跑的身影，

到處都是習(xí)以為常的潰敗。

體內(nèi)的殘局一下子

暴露在山石上，

在陽光中尖銳醒目，

成了自然的敗筆。

十三

在一次次的比喻中，

故鄉(xiāng)開始變得濕潤起來。

樹木也有了很好的規(guī)劃，

山水煥然一新。

有一個老人

從村口走出來，

馬上又被另一種心事

召回去了。在接下來的

很長時間里

再也沒有人物重新出現(xiàn)，

也沒有傳說中的

瞭望和呼喚。

任憑那里的房舍

相互輕輕撞擊，

嗶剝作響。

現(xiàn)在，我們只好抽出

另一條回鄉(xiāng)的道路。

在那里確實也能夠看到，

一個早已渺小得

不能再渺小的紳士。

正在快馬加鞭，身后的塵土

高高揚起。

十五

仰望剛剛開始

就有樹蔭移了過來，

女孩的臉被遮擋了一半

浸著汗水。

廣場的上空，

有一群仙女在迎風(fēng)飄動，

那七件羽衣在相互纏繞。

畫面出現(xiàn)褶皺，

紫顏色仙女的臉一下子

被隱去，只留下

亮光閃閃的下半身。

其實三月的廣場上，

還有更多的東西值得

女孩記住。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誘惑已經(jīng)到來，所有的個體

必須及時跟進。

同樣都是女人

有的在城市上空發(fā)布，

有的起了個大早趕來仰望。

這樣的事實，如今已

變得相對平凡，

不再被人獵奇。

十六

在山頂上。

看過去的一些物象，

一些原封不動

一些已被他人篡改了。

巨大的空間里

只留下一個身體在風(fēng)中搖晃，

整個山野也跟著他一再扭曲。

那些不能觸及的風(fēng)光

還都在下面，

被迷霧深深封藏著。

由于過分的傷感

身體開始解凍，一條小溪

從左腿流出，很快就進入了

別人的春天。

在那里，

綠色植物到處飛舞，

小鳥歌唱。

可惜沒有了當(dāng)事人，

其他的那些眼睛和傾聽

暫時還不能成立。

人如果走得遠了

山就會落寞和蒼涼，

就會拒絕長出花草。

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一個人

不得不占據(jù)兩個人的位置。

空間突然間變大了，

山風(fēng)趁機從身體的漏洞中

穿過，發(fā)出聲響。

雖然也溫和宜人、也柔軟，

但已不可能成為這里的風(fēng)景。

這與古人的經(jīng)歷

幾乎完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