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醫生

顧醫生行伍出身，在部隊干衛生員，轉業后來我們學校做了校醫。

喊他醫生，其實他不會看病，只會拿藥。有學生病了，他問怎么了，學生說感冒了，他就給一些阿司匹林或感冒通。有女生肚子痛，他就泡碗紅糖水或給一包元胡之類，如此而已。

顧醫生盡管看病不在行，卻有一手推拿的好功夫。據說憑這手藝，顧醫生給部隊的領導推拿，被領導相中，轉了志愿兵。消息是否準確，沒人去核實。不過顧醫生的技藝卻是有目共睹的。長期干教育的，大都有頸椎病、肩周炎等職業病。痛得厲害了，就去醫院找大夫，又是牽引又是理療，錢沒少花，病卻依舊。后來賭氣不去花那冤枉錢了，忍著。

顧醫生來了。顧醫生說我試試。顧醫生按、揉、拽、扭，一套動作下來，累得滿頭大汗。被推拿的頓時感覺渾身輕松了許多，連幾個老頸椎病患者也將近半年沒再犯。大伙對顧醫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令大伙更為贊賞的是顧醫生的為人，無論誰去治病，他一律平等對待。有一次，我覺得頸椎不得勁，去醫務室找他。他正忙著打掃衛生，熱情地招呼我坐下等一會。等他忙完，正要給我推拿呢，馮校長推門走了進來:“小顧啊，我脖子有點不舒服。你給我按按。”顧醫生說:“行啊馮校長，不過你得稍等一會。”馮校長說:“你先給我按按，我一會還有急事呢。”顧醫生卻說:“那不好吧，人家張老師等好長時間了。”馮校長一聽，氣得轉身就走，把門“哐”的一聲使勁帶了過去。

正是顧醫生的爽快和耿直，讓大伙頗為佩服。年終的時候，學校要民主推薦一名后勤主任，我們把票都投給了顧醫生。推舉委的領導找老師代表談話，提到顧醫生，都豎大拇指:“不錯，不錯，早該讓他當領導了。”這話，確實發自肺腑。

顧醫生卻沒提起來，領導解釋說顧醫生的業務水平不過關。其實大伙心里都清楚里面的貓膩，紛紛為顧醫生打抱不平。顧醫生卻輕描淡寫地說:“沒什么，要是圖當官，我就不轉業了。”話是這么說，顧醫生的頭卻耷拉著，臉也長了很多。那段時間，即使身體不舒服的，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煩顧醫生。

等提拔的事塵埃落定，老師們再想找顧醫生推拿，顧醫生卻不小心摔傷了胳膊。人家吊著繃帶，大伙當然不好意思開口了。好不容易熬過三個月，我的頸椎疼得實在厲害，見顧醫生也去了繃帶，便去找他。正好碰到顧醫生大汗淋漓地從校長室出來，我說明來意，顧醫生很熱情地說:“沒問題。”于是我躺在醫務室的床上讓顧醫生推拿。搗鼓了半天，我卻覺得顧醫生在撓癢癢似的，一點也沒用勁。顧醫生看出了我的心理，十分歉意地說:“張老師，真對不起。胳膊摔得很厲害，不敢使勁了。”我一聽，也不好再說什么:“沒事，沒事，挺好的。謝謝你顧醫生。”

走出醫務室，想順便讓一把手簽個報銷單子。走到門口，剛想敲門，里面傳出了一把手的聲音:“小顧的手法越來越嫻熟了。”“是啊，也很有勁道。前天讓他給我捏吧了捏吧，太舒服了。”是馮校長的聲音。我一聽，再也沒有進去的興趣了。

顧醫生還是顧醫生。除了不再給大伙推拿了，顧醫生還是很熱情。學校又一次推選中層干部的時候，顧醫生又被推上去了。還是老規矩，推舉委的領導找大伙談話，問到顧醫生，大伙都說:“不錯，不錯，早該讓他當領導了。”

一樣的話從嘴里說出來，很多人自己都覺得有點兒別扭，聽起來也有點變味兒。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