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跑片”

那個時候，電影放映機少，一個公社只有一部，后來發展到兩三部，由于影片缺乏，幾個村同晚放映一部片子是常有的事情，一個村放完一盤拷貝，那個村再放，等到第三站，放映員騎車送到影片已是深夜，我們詼諧地稱為看“跑片”。

看“跑片”是我童年最高興的事情。村里只要放映電影，很快就會演繹出歡樂的場面。“廣大干群同志們，今天晚上大隊放映革命樣板戲《沙家浜》，歡迎大家觀看”。這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從高音喇叭里傳出的聲音傳向田間，隊長聽到消息，趕快號召社員把活計完成，提前歇工回家做飯，村學校校長聞訊立即通知各班提前放學，讓學生過把電影之癮。天擦黑，村莊沸騰了，從各家傳出高一聲低一聲的呼喚聲，“鐵兵，快回家吃飯，看電影哩。” “毛孩，回來，放電影啦!”一聽放映電影，玩得正歡的孩子立即撒腿跑回家中。

吃過晚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搬著板凳、有的用駕車拉著老人孩子直奔放映地點。發電機突突作響，電燈照得四周通亮，光線穿透黑夜的長空，連接這十里八村人們的視線。“袁砦放電影啦”!外村撒歡的孩子，看到黑空中的一片白亮敏銳斷定有了電影。他們互相傳遞著訊息，不約而同地聚在一起，一群群向著明亮的地方奔去。偌大的空地，不一會滾出黑壓壓的人群，足有千人的觀眾把放映機圍得水泄不通。人潮開始騷動，后面不安分的年輕人起哄著，形成擠扛的群體，蹲坐的人群恐怕砸著，就立即站起。受連鎖的人群一波波站立，形成很難收拾的混亂場面。頓時孩兒哭，大人喊，氣得負責維護秩序的人，揚起竹竿一個勁地向人群頭上打去。受到一陣棍棒教訓，人們只好彎腰坐下，由大亂到大治，場面終于平靜下來。銀幕出現毛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正向紅衛兵揮手致意鏡頭，廣場上是一片歡樂的海洋。“毛主席!”干部社員激動地熱淚盈眶。正當大家沉浸在幸福的時刻，紀錄片《毛主席接見紅衛兵》放完了。放映員說:“廣大社員同志們，今晚由于三個大隊放映電影，故事片《地道戰》沒有來到，請大家等候。”我們幾個伙伴與觀眾急切等待著，過了一陣，再過一個時辰，影片還是沒有來到，小孩等不及打起瞌睡，大人支持不住吸咽解困。不知影片啥時來到，我們被影片的炮聲震醒，揉揉困倦的眼睛開始注目銀幕。一個個打擊日寇的鏡頭，一個個地道作戰的場面，惹得我們開懷大笑。

后來，我漸漸長大，十三四歲的時候，父親氣管炎病加重，發展到不能從事教學工作，無奈之下請病假休息。這些日子里，父親走路氣喘噓噓，每當村頭放映電影，我用架車拉著父親前去觀看。記得那年夏季的一天晚上，村里放映彩色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看著看著，突然涼風驟起，天空電閃雷鳴。娘怕父親受涼犯病就催促說:“走吧!”父親看得正興，依然不動。“嘩!”一陣密集的雨點落下，我拉著父親，娘推著車子，飛奔往回家趕。

如今，看“跑片”已成為我的一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