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個“雞賊男”

(一)

網絡真是個拿著男人開涮的好地方。“寵物男”、“食草男”、“牛奮男”……種種雅號層出不窮，幾乎每種類型的男人都難逃被調侃的命運。這不，始終沒給未來的準老公趙哲找到最匹配昵稱的宋曉莉終于有了新發現——“雞賊男”!

當這個網絡新詞一映入眼簾，宋曉莉便“咯咯”地大笑不停。“雞賊男”，用在趙哲身上簡直太恰當了:能走路不把車打，一毛掰成兩半花;拿著節約當借口，女友逛街他害怕。十足的吝嗇鬼葛朗臺!心下想著，宋曉莉興奮不迭地撥通了趙哲的電話:“趙哲，我想送你一個非常棒的昵稱。你猜是什么?”

電話那頭，趙哲不自然地笑笑，回答道:“別賣關子了，說吧，小摳還是小氣鬼?”

“是‘雞賊男’!好聽吧?”宋曉莉邊說邊像撿了元寶似的笑。難道不是嗎，就說情人節那天吧，本以為趙哲會送她一枝玫瑰。要知道，兩人相愛已經整兩年了，趙哲從沒大大方方地送過她鮮花或者巧克力。可兩人一見面，趙哲就從懷里掏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包來。是什么?宋曉莉接過來，遲疑地打開。天，烤地瓜!宋曉莉氣得差點暈掉。若非趙哲嘴甜，說他怕地瓜涼了，一直焐在懷里，她真想將地瓜摔到他臉上!

但笑著笑著，宋曉莉笑不出來了。因為，電話里隱隱約約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好像在問趙哲錢放在哪兒。宋曉莉不由眉頭一皺，追問:“趙哲，你現在在哪兒?”

“在……在我租的房子里。對不起曉莉，我有點事，先掛了。”宋曉莉聽出來了，趙哲的口氣有些慌。可不等她再詢問，電話掛斷了。

那個女人會是誰?怎么會在趙哲那兒?宋曉莉悶悶不樂地想。雖說趙哲過于摳門，但人品不錯，正直熱心，值得托付。還有，他寧可委屈肚子也要省錢，不就是為了買房子，早點結婚嗎?可最近半年來，自己總拿他的缺點說事，他會不會動了別的心思?宋曉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匆忙關了電腦，徑直奔向趙哲的住處。

宋曉莉有趙哲的房門鑰匙。二十分鐘后，宋曉莉走進了趙哲的“蝸居”——一間僅有十平米大的小平房。宋曉莉四下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了堆放在墻角的那一摞半米高的書本上。很快，宋曉莉便發現了端倪:書本上有一根長發，女人的長發!

長發，要錢。前后一聯想，宋曉莉頓覺心慌，于是急急忙忙地一本接一本地翻書。她曾瞄到過，趙哲的存折似乎就夾在某一本書里。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存折找到了。宋曉莉打開一看，不覺暗暗吃了一驚。

這個“雞賊男”，摳門得可真邪乎!每個月他能拿到兩千三百塊錢薪水，每次都存入一千八。不過兩年，已攢了近四萬，再攢個萬兒八千的，新房的首付就出來了。而且賬面顯示只有存入，沒有一次支出。一個月留下五百塊零花，還要支付一百多塊房租，也真難為他了。看來，是我想歪了。不想剛要松口氣，宋曉莉又怔住了!

書里，除了存折，還夾著厚厚的一沓匯款小票!票額不大，兩百塊，接收人是同一個名字:王靜。

宋曉莉數了數，總共三十多張。以此看，從第一次發薪起，趙哲就在給這個王靜匯款了。可相處了這么久，卻從沒聽趙哲提起過這個人。琢磨來琢磨去，宋曉莉忽地想起一檔子舊事。剛認識那陣子，她曾問趙哲處沒處過女朋友。趙哲嘿嘿一笑，說:“處過，五歲時就處過，正宗的早戀。”他出生在一個叫三里坪的偏遠小山村，那地方陋習未除，還時興訂娃娃親。后來，他父母先后去世，人家嫌他家窮，又是個孤兒，就一腳把他給踹了。莫非趙哲沒說實話，這個王靜便是他昔日的“小新娘”?

不行，一定得查個水落石出。打定主意，宋曉莉重新擺放好書本，悄悄走出了趙哲的住處。

(二)

轉眼又到了月末。這天下午，一直在暗中盯梢的宋曉莉瞅到趙哲接了個電話后，加快了腳步，拐過一條街，一個和趙哲年紀相仿的女孩從一家發廊里走出來。宋曉莉躲在街道拐角，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看得真真切切，趙哲從兜里掏出二百塊錢，遞給了那個女孩!

沒想到，一向文質彬彬的趙哲一個勁地省錢，居然是為了泡發廊妹!宋曉莉登時氣不打一處來，忙掏出電話按下了趙哲的號碼:“趙哲，你在哪兒呢?”

“我在回住處的路上。你有事嗎?”趙哲問。宋曉莉強壓著火氣，說:“有事，急事。我在家等你，你快點過來。”“好，我這就去。”趙哲應著，沖發廊妹擺擺手，匆匆走了。等他一走遠，宋曉莉就快步走向那個發廊妹:“喂，你站住。”

發廊妹站住了，不解地看著宋曉莉。宋曉莉瞥著對方，不冷不熱地問:“你叫王靜吧?”

不料，發廊妹搖搖頭，說:“你認錯人了，我不叫王靜。”宋曉莉微微一愣，又問:“那你總該認識趙哲吧?”

發廊妹一聽，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回答卻是“不認識”。也是，哪個男人進發廊，會愚蠢得留真名?不對，趙哲剛才給她錢，并未進發廊，這又是怎么個名堂?宋曉莉正想再問，可那個發廊妹已轉身走遠，擠上了一輛公交。

在發廊妹那兒碰了軟釘子，一回到家，宋曉莉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和正等她的趙哲喊上了。偽君子、騙子、流氓的大帽子噼里啪啦地全扣到了趙哲的頭上:“你走，你個大騙子。走啊，去找那個發廊妹去吧——”

喊聲未落，只見趙哲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大吼了聲“閉嘴”，隨即揚起巴掌，眼看就要落到宋曉莉的臉上，趙哲卻又硬生生地收了手。愣怔片刻，他嘆口氣，幽幽地說:“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們分手吧。”

“分手就分手!你滾!”宋曉莉瘋了般跳起，連抓帶撓地將趙哲轟了出去。摔上門，宋曉莉一頭扎在床上，嗚嗚大哭。兩年，整整兩年愛得死去活來，想不到為了一個下賤的發廊妹，他卻要打我!我怎么會看走了眼，偏偏愛上這么個花心渾蛋?

(三)

吵架后，一連三天，趙哲不僅沒露面，甚至連條短信都沒發。宋曉莉恨得咬牙切齒，沒準兒，他正在發廊廝混，夜夜笙歌恨天明呢。混吧混吧，早晚會混出一身病，遭到報應!許是一語成讖，第四天下午，宋曉莉就接到了閨中密友小周打來的電話。小周在醫院做護士，說趙哲住院已經兩天了，你怎么不來看他。

盡管宋曉莉恨意未消，可聽說趙哲住院的消息還是禁不住心頭“咯噔”下，忙問:“什么病，嚴重嗎?”小周說:“檢查結果是營養不良，嚴重貧血。調養一些日子，應該沒大礙。”

“行了行了，雞毛蒜皮的小病你告訴我干嗎?我還以為會死呢。”宋曉莉稍稍放了心，可嘴巴依舊強硬。掛斷電話，她正盤算該不該去醫院看看的當兒，敲門聲響了。動靜很輕，聽起來又很急。

“誰啊?”宋曉莉打開門一看，是三個女人。兩個站著，一個看上去差不多有六十歲的鄉下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而敲門的，恰是那個發廊妹。

宋曉莉堵在門口，沒好氣地問:“你們找誰，走錯地方了吧?”老太太回頭瞅瞅，像怕別人看到般小聲說:“閨女，俺認識你。你姓宋，叫曉莉，對吧?讓俺們進屋說話，行嗎?”

你認識我?我怎么不認識你?略一遲疑，宋曉莉還是讓開了道。老太太抬抬手，示意發廊妹關上門后，又瞇著眼上上下下地端詳著宋曉莉，不住聲地嘖嘖，這閨女長得真水靈，比照片上還好看，還俊俏。宋曉莉聽得不耐煩了，催問:“你們是誰?找我有事嗎?”

“閨女，俺是狗子——啊，就是趙哲的娘。趙哲往家郵過你的照片。”說著，老太太又指指身后的女子和發廊妹，“她們是趙哲的姐和妹子。俺聽說你跟趙哲鬧別扭了，就想來給你賠個不是。”

什么?這，這也太離譜了吧!趙哲不是孤兒嗎，怎么一下子冒出三個家人來?一時間，宋曉莉徹底呆住了。趙哲，你活脫脫就是個大騙子，連這種事你都騙我!

一瞅到宋曉莉目瞪口呆的驚訝神情，發廊妹忙攔下老太太，說:“宋姐，你別多想，其實，俺娘不是趙哲的親娘。真的，俺不騙你。你聽俺說——”

宋曉莉耐著性子聽，終于聽明白了。發廊妹叫陳娥，另外一個女子就是趙哲每月都匯錢的王靜。王靜、陳娥、趙哲，原本是老太太收養的三個孤兒。趙哲考上大學后，她們怕拖累他，將來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好對象，就再三叮囑他，別跟人提家里的事。就連這次來，也是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摸摸地來的。萬一讓別人曉得趙哲有一堆窮親戚，誰還敢找他?

“俺在發廊做工，可俺掙的都是干凈錢。俺跟你說不認識趙哲，是怕你看不起他。宋姐，俺哥是個好人，你可別離開他啊。他跟你分手，是聽說娘的病越來越重，是顧著俺們這一家人，擔心給不了你幸福。你放心，今后，俺打工掙錢給娘看病，再不跟俺哥要錢了。”說著說著，陳娥的眼圈紅了。這時，從進門就沒說話的王靜從懷里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來，“這是俺弟匯給俺的錢，俺一分都沒花過。俺跟他說家里有俺，娘不會沒人管，可他就是不聽。妹子，你們不是要買房嗎?拿著吧!”

“砰——”

不等王靜說完，門忽地被推開了。宋曉莉怔怔地看去，是趙哲。趙哲兩步奔到王靜跟前，又驚又喜地嚷道:“姐，你會說話了?”

“我，我……”王靜支支吾吾，為難地看著老太太。老太太張張嘴，老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狗子，你姐，唉，都是娘的錯，腿斷了，耽誤了她……”

老太太邊流淚邊說，當年，三個孩子都要上學，她一個瘸子，就是拼了命也供不起。趙哲懂事，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死活不再去學校。可后來的一天，王靜生了一場病，高燒不退。好不容易治好了，嗓子卻燒壞了，成了啞巴。其實，她并未失聲。她之所以裝啞，是想把讀書的機會留給弟弟和妹妹。趙哲上大學的第二年，陳娥也考上了大學。可娘的身子骨不好，又要供趙哲，于是，她偷偷撕掉錄取通知書，跑出大山打工……

“娘，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我有錢，攢了好多錢，能供得起妹子啊!”聽到這兒，趙哲“撲通”一聲跪倒在老太太的輪椅前，像個孩子似的哭成了淚人兒:“咱們走吧，從今往后，我要好好照顧你們，讓你們都過上好日子。”

“別跟俺走!”老太太擦擦眼淚，讓王靜放下錢，近乎哀求地對宋曉莉說:“閨女，你就留下趙哲吧。俺們仨這就回三里坪，再也不來給你們添麻煩，行嗎?”

善良寬厚的老太太，仁義的姐妹，懂得感恩的趙哲，四人毫無血緣關系，卻又相親相愛，多好的一家人啊!宋曉莉猶豫了幾秒鐘，大聲回答:“不行!”

一言既出，老太太一家人全愣了神。宋曉莉緊緊握住了老太太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你是趙哲的娘，我是趙哲未來的妻子，那你也就是我的娘。娘，我會和趙哲一樣，好好照顧你，愛你!”